第四十章 窺見(第3/6頁)

範宗尹心中警惕,卻又不敢不言:“官家,這是本朝數次回河所致……”

“何謂回河?”

“黃河泛濫,屢塞屢決……為整飭黃河天災,多行改道之策。”

“改道便改道,為何稱‘回河’?”

“回稟官家,因為黃河自本朝起,一直趨北,而數次改道皆是努力將河道往南挪,從開封所處河南地而言,便是‘回’……”

“原來如此,只是為何一定要往南挪?”趙玖還是懵懂。“水勢自行而下,她往北走,便應該順著水勢讓她走才對,為何一定要往南挪?”

“因為擔心黃河河道繼續往北會直入契丹境內。”身後皺眉許久的酈瓊忽然越次出言。“朝廷害怕契丹直接在境內渡河,屆時鐵騎南下,並以黃河水道為糧道,逆流而上,橫掃中原,故此一意回河,以求不失黃河天險……”

趙玖徹底醒悟,卻又當即失笑……醒悟的是,這果然是大宋特色,為了求個心理安慰,不惜逆天改黃河水道,而且看樣子改了不止一次,也不知為此廢了多少力;而可笑的是,真到了金軍南下,這黃河天險也未見半點有用。

一念至此,趙官家卻又失笑搖頭:“黃河下遊河道,何止千裏,回河又得多少錢糧?有這個人力物力,把燕雲十六州收回來便是……不過三條河道,應該是回了兩次?”

“不知道幾次……”酈瓊稍作思索,卻又搖頭不止。“臣只記得神宗朝便有四次,哲宗朝也有一回大的……臣聽說,嶽太尉家中便是那一次遭了災,丟了產業田地,所以給梅花韓當了佃戶。”

“……”

“不瞞官家,仁宗朝影影綽綽似乎也有幾次,只是不大,加一塊,總得給七八回吧?便是仁宗朝沒有,那最少也得五六回。”一直沒吭聲的傅選也主動出言。“主要是黃河一旦泛濫,下面河北百姓也不知道是雨下多了,還是朝廷又在改道。且不瞞官家,眼下官家地圖看到三條道還是粗略的,其實到了下遊應該是五條道,而且還有交叉……臣都走過的。”

趙玖目瞪口呆,繼而再次醒悟,怕是這些河北人對這件事情都抱著怨氣呢,不然也不會搶著說這事。

於是乎,半晌之後,這位官家方才斂容詢問:“那如此說來,黃河在這五條河道中來來回回,再加上黃河泛濫極多,豈不是將三條河道中間的土地盡數變成了黃泛區?”

“回稟官家,要俺說,黃河常常泛濫區域,河北固然遭災,但俺們河南也未嘗不遭此災,河南也是黃泛區。”酈瓊和傅選剛要對答,又一人拱手相對,卻是京東西路出身的潑李三李寶。“俺聽鄉中老人說,昔日有一次回河,朝廷弄岔了事,黃河一路都沖到淮河去了……京東、淮上六個州全都泛黃一片,可不也是什麽黃泛區嗎?”

趙玖徹底無言……好嘛,照這個說法,這年頭黃泛區居然是從渤海灣一路到淮河的。

事實上,這位官家不曉得,也就是他來了以後一意抗金,一直沒往南走到長江邊上,否則在另一個時空裏,杜充為了防禦金軍騎兵,拯救揚州的皇帝陛下,卻是發揮了大宋對黃河的傳統藝能,再度開了黃河南口,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當然了,另一個人禍問題跟眼下是一樣的,那就是戰亂之下,尤其是黃河成為前線對壘之處後,是沒人有心思也有能力整修河道的,不然也不會出現眼下動輒三條水道的怪異模樣。

“眼下正經主道是何處?”一念至此,趙官家幹脆暫時按下多余心思,只是依照記憶正色詢問下遊情形。“東道還是北道?”

“是中間道。”酈瓊往東北方向隨手一指。“將大名府、濮陽隔到河北的那道……但也多無意義,因為正如官家地圖上所見那般,水勢泛濫,無人整修,下遊三條河道眼下俱有流水,都是懸河,只是中間那條正經河道深一些、開闊一些,便於行船罷了……而金人卻是占據了整個東流以北,並以偽齊控制了下遊南岸,所以河北之地再怎麽算,都在金人掌控之下。”

“所以金人真要從下遊渡河,我們其實不能擋?”趙玖順勢而言。

“道理是如此,但金人卻未必樂意從彼處渡河。”傅選忽然再度插嘴言道。“尤其是此時。”

“這是為何?”

“好教官家知道,臣是永靖軍人士,知道下遊情形……”傅選微微一禮,方才繼續言道。“黃河下遊年久失修,雖然因為河道失控,分叉水淺,但其中淤積泥沙也極多,又缺乏良渡,所以金人若此彼處渡河,深深淺淺不說,有時候水下面根本滿是爛泥,人馬一陷進去,便是死路一條……而這般情形,卻須讓金軍騎兵走過三四次才成,哪裏有從白馬這裏港深水平,從容渡河舒坦?這也是金人之前為何一意握住大名府,並屢次從濮陽周邊正經乘船渡河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