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公不正(第3/5頁)

那老五面色黑中發紅,欲言又止,只能低頭。

“但俺比你強的地方,比這些當了官就忘本的人強的地方,卻是俺從未忘得事情根本。”張榮忽然語調重新激烈起來。“俺從一開始便記得,做這個梁山泊大頭領,根本上便是要保住周邊百姓打得了魚,種得了地,不至於什麽官家拿無數人命換石頭的時候徒勞沒了性命!”

“可……”下方那老五終於忍受不住,想要插嘴。

“可今日,不讓我們梁山泊周邊百姓安生過日子的不是東京的官家,是北面來的金人!”張榮聲色俱厲,宛如嘶吼。“你們怎麽就弄不清楚?怎麽就忘了,水泊南邊,前年把濟州老百姓當靶子練箭的是誰?水泊東面,去年把京西十幾個城鎮屠幹凈的又是誰?便是沒去過京西,河北來的那麽多弟兄,都說金人把河北人當成牲畜分給那些猛安謀克當私奴,難道個個都說假話?再讓金人打過黃河來,咱們躲到水泊去了,東平府那麽多鄉親怎麽辦?!你們可以躲,俺這個大頭領、鎮撫使,卻不敢再躲!這時候,不去東京受招安怎麽辦?!”

滿營鴉雀無聲。

且說,張榮一番上下有些邏輯不順的長篇言語喊到此處,早已經聲嘶力竭,青筋暴露,卻依舊憤憤不平。

而其人拽下身上絲綢坎肩,收起身前刀子,光著黑黝黝膀子兀自往外走去,臨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加了一句:

“一群欠肏的賊鳥廝!”

此言憤憤罵出,方才孤身一人冒雨出去了。

張榮多少年的梁山泊大頭領,另一個時空中金人全面控制京東,他幹脆舉全夥護著無數梁山泊漁民順泗水南下,硬生生將梁山泊整個挪到了淮南地區,這是何等威望?

故此,這位大頭領既然真切發怒而走,滿帳頭領軍官各自訕訕,半日間都居然無一人敢動,卻又只拿眼睛去看那位尤學究,而那尤學究無奈,又扭捏了一陣,方才小心起身,追了出去。

出去一問,卻發現這位大頭領居然離開了中軍大營,去了之前擒獲劉麟之處,再追到跟前,才發現此人竟然是捧著一只脆瓜光膀子在雨中享用呢,甚至見到自家學究追來,還隨手一掰,主動分出一塊給了對方:

“都安生了嗎?”

“安生了。”這學究也學著自家頭領蹲在車下,淋雨吃瓜。

“俺自去京東,學究便領著他們暫時聽嶽太尉說話……”張榮顯然已經冷靜下來,卻是一邊吃瓜一邊吩咐。“嶽太尉相處日久,是個可信之人,但俺一日不回來,你須一日替俺拿捏住上下,既不要被嶽太尉奪了人心,也不要讓下面這群人廝混起來,惹出事端。”

“是。”學究捧著脆瓜點頭。“哥哥也須小心,一來小心那劉麟路上再生事端,二來小心東京那群當官的不是好人,別害了哥哥。”

“前一個不怕,俺剛才在帳裏面說的那般都是心裏話,如何能讓他蒙騙了?”張榮連連搖頭。“只是後一個,到了東京真要害俺,俺也只能說看命!”

尤學究幽幽一嘆:“這話,剛才在帳中都不敢說的,說了指定要出事。”

張榮繼續搖頭:“所以俺不心甘啊……俺還想再看看這官軍的誠意。”

“哥哥的意思是……?”

“俺再等一日再出發,看嶽鵬舉能不能親身過來見俺。”張榮吃完半個脆瓜,嗦了下手指,方才平靜在雨中答道。“俺當然也知道這般想有些不講理,但嶽鵬舉敢孤身來帳中見俺,多少能讓俺安下幾分心來不是?不過,他便是不來,咱們也無法就是了。”

尤學究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而張榮眼見著剛要從車底拿出第二個瓜來,卻忽然聞得一陣地面微震,繼而原本劉麟的後營後門所在,如今的前營前門所處,卻是一陣混亂之聲……這架勢,怕是真被人夜襲了,就真直接亂掉了。

不過好在不是夜襲,片刻之後,便有人來報,說是大宋禦營前軍都統,故人嶽鵬舉來見。

張榮與尤學究面面相覷,也是一時無言……繼而,張榮自去前面迎接,而尤學究自歸中軍大營帳中整飭那些汙穢狼藉。

然而,好不容易這邊整飭的差不多了,卻又不見兩位大人物來帳中飲酒,尤學究無奈,又來尋找,卻還是在後營變前營的瓜車處見到張榮……後者根本就是如之前那般蹲在地上吃瓜,若非一側營帳內火盆映照,顯出大頭領身側泥水中多了個血淋淋的人頭,學究幾乎以為自己剛剛是發癔症了。

“這麽說?”學究懇切相詢。

“既然來了,能有怎麽說?”張榮不以為意,儼然心情變得大好,卻是朝著腳邊人頭上吐了口瓜子才繼續言道。“小嶽還是講情分的,親自來了,背嵬軍停在外面,孤身入營,拉著俺的手說了些實在話,又將孔彥舟的人頭送過來,讓俺一並送去東京,好跟東京那些當官的做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