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公不正(第2/5頁)

雨勢愈大,一眾東平府-梁山泊人馬也不歸城,只是借著劉麟大營,回到原本的中軍大營,然後就地在中軍大帳內點起火把,備好瓜果時鮮,酒肉炒菜,以作慶祝。

不過,眼見著前方掃蕩諸軍頭領各自得勝歸來,初時也都興奮難名,但飲下幾杯,卻都如張榮一般漸漸面色不渝起來。

甚至,其中多有粗魯無文、肆無忌憚之輩,以至於想到哪說到哪……

“哥哥真要去東京受招安?”一人飲到三分醉意,卻是忽然冷不丁挑開了事端。

“還招什麽安?”張榮聞言面色不變,或者說他那張黑臉也難見變色。“前年的時候咱們不就受了招安嗎?俺做了鎮撫使,你們做了統制、統領,如老蕭他們兄弟幾個還都做了知縣。”

“老五不是這個意思。”

又一人帶著酒氣幹脆直言,卻坐得距離張榮更近,幾乎只在左右手,乃是張榮心腹軍師,喚做尤學究的一位。“哥哥也何必推辭?前年的時候,那大宋官家只在淮上被困,天底下亂的跟啥似的,借他的名號聯絡周邊官軍,好攆走水泊邊上的金狗,受了招安,乃是權宜之計。可今日,這大宋官家就在東京,而嶽太尉又領著大軍繞到了咱們前頭,若緩一些,自可取了兗州,將咱們包在裏面慢慢調制;若急一些,眼下便是個被圍住的局勢,那嶽太尉若心黑一些,直接將咱們火並了又如何……”

“你這廝也知道咱們被人家包住了?”平素愛笑的張榮冷冷打斷對方。“你說的這麽清楚,這麽多,是勸俺去東京呢,還是不想俺去?”

“當然是不想哥哥去!”那尤學究懇切相對,卻急的眼淚都下來了。“俺只是想說,此去東京,假招安可就變成真招安了,屆時一個調令將咱們兄弟拆到天南地北都無法的,而哥哥也好,俺們也罷,再想這般肆意快活就不成了!”

“可局面就是這樣,又能如何呢?”張榮聞言也是一聲嘆氣。“真要是裝不懂,強著不去,若人家嶽太尉那裏接了聖旨來剿咱們,咱們真就能守住東平?”

“大不了回梁山泊!”之前第一個開口的人猛地摔下酒碗,拽下衣服,露出胸膛上一撮黑毛,便在帳中發起酒瘋。“進了水泊,上了梁山,便是咱們的天地,除是飛過來,誰能奈的住咱們?”

聽得這般酒話,帳中不少人都微微蹙眉,而那尤學究聽到這話,更是在座中忍不住拿酒碗敲桌子:“老五你這混廝,非說什麽除是飛過來?你不知道嶽飛就叫飛嗎?說出此言,怕是要應驗的!”

帳中轟然一片,愈發雜亂。

這個說神仙,那個說龍王,這個喝酒,那個拍案,你論軍事,他講天意,卻是越鬧越不堪起來……鬧到最後,粗俗囂張者,已經喊出了打到東京去,讓哥哥做官家的口號;而畏縮不滿者,也漸漸不耐,繼而冷言冷語起來。

而眼見著越鬧越離譜,張榮聽得不耐,卻是忽然站起身來,一腳踹翻身前之案,嘩啦一聲巨響之余,更是拔出刀來直接插到身前濕潤地上。

帳中這才即刻安靜,一時只有帳外雨聲、蛙聲不停。

“都別說這些廢話了!”張榮裸著上身、披著一件綢緞坎肩,立在那裏昂然顧盼,冷冷相對。“說跟官軍、跟人家嶽都統打的,都是混賬玩意!你們掏心窩子問問自己,若真有打贏的局面,俺何至於想著去東京?這般胡鬧,將兄弟們的性命放在何處?若是想打仗的事你們說了算,先火並了俺再來提!”

帳中最少三成之人一時凜然。

“還有那些說怪話的,也莫以為俺老張不懂……你們跟去年一次敗仗便離棄了俺的那些人不都是一個心思嗎?從水泊裏出來,當了一縣一鄉的官,有志氣了,便不願意再回水泊過苦日子了。”張榮繼續冷冷掃視帳內。“所以一聽回梁山泊便心裏膈應!可俺老張看你們也膈應!”

帳中又有三四成之人各自惶恐。

“但膈應歸膈應,俺卻不怪你們。”張榮忽然嘆氣。“只因你們就是這點天地,或是眼裏只有躲在梁山安樂;或是想著一朝招安,光宗耀祖……可你們這些鳥廝,可曾想過俺老張的天地?”

這下子,便是尤學究那些人也都小心翼翼起來,只是束著耳朵來聽。

“老五。”張榮指著那個之前脫了衣服,喊著要打到東京換官家的人正色言道。“你記恨官府,記恨大宋,俺就不記恨了嗎?當年為什麽落草?還不是當日那個修道的老趙官家在東京要運什麽東南的花石綱。好多塊石頭,一船接一船,直接塞滿了運河,運河不夠便走泗水,從咱們梁山泊轉濟水過去,結果泗水口那裏窄小,渡的極慢……為了那些石頭,不許打魚,不許擺渡,連著數月,都要餓死人了,便公推俺做了個頭人,去跟縣中知縣說,知縣沒遇到,只是值日的都頭見了面,卻一頓板子打下來,又把俺下了大獄,大家氣不過,便劫了獄,救了俺,殺官造反,這才上了梁山!這種事情,你老五口口聲聲不忘,俺就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