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夜叉

王德乃是通遠軍(今甘肅所屬)熟羊砦人,標準的西軍出身。

靖康前,他是西軍將門姚氏中姚古麾下。適逢金軍第一次大舉入侵,東路軍在二太子斡離不的帶領下橫掃河北,經相州進入衛州,而西路軍則在粘罕的帶領下一面鎖城太原,一面繼續南下,卻是經隆德府(今上黨)與斡離不會師於黃河畔的衛州,共同討論過河事宜。

金軍主力合流,隆德府、相州、衛州一帶,基本上集聚了金軍大部分主力部隊,光是猛安謀克之流的野戰精銳恐怕都近十萬。

而姚古正好屯駐在隆德府(今上黨長治一帶)西南、衛州正西的澤州(今高平、晉城)一帶,面對金軍主力,便派出了軍中最得力的王德前去偵查。

王德成功斬殺了一名金軍將領,然後從容歸來。

姚古大喜,就問他還能再去嗎?

於是王德第二次接令,居然只率十六騎出發,然後穿越了金軍主力雲集的前線,直入隆德府州治(後世長治),將金軍任命的契丹漢兒守臣姚太師活捉,然後帶了回來。

後來第一次靖康之圍結束,金軍退卻,王德將姚太師送入東京城,淵聖,也就是宋欽宗了,問他是怎麽被俘的?

姚太師無奈,只說自己被擒時只見到一個殺人如麻的夜叉而已。

從此,王德便綽號王夜叉,聞名兩國。

這麽一個人,肯定是不如韓世忠、嶽飛的,但也僅僅就是不如韓、嶽了,給他一個合適的機會,他未必就不能再次名揚兩國。

實際上,別看韓世忠挺瞧不起王德的,說對方不是帥才……可仔細想想,發表過‘天下先’宣言的韓世忠本質上應該誰都瞧不起才對,他只說王德不是帥才,便是認可王德是個難得將才了。

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是一種認證。

臘月十八,王德引二十個騎士,外加兩百長斧背嵬軍,率先出城向東,尚未行到張遇營前,便引來張遇警覺,後者不敢怠慢,一面讓各營謹守,一面趕緊往北面完顏兀術處送信,最後卻又與副將黎大隱一起盡出本部甲士兩千出營防備……他們不認得王德,王德也未打旗號,只是覺得對方兵馬披甲嚴整,不似俗流而已。

但看了好一陣子,卻發現這兩百兵只是在營前逡巡而已,既無援兵,也不舉旗亮明身份,更沒進攻的姿態與準備,甚至在一段時間後,在那名為首的身材雄壯將軍帶領下,這兩百二十一人幹脆直接坐在了陣前地上……如此情形,當然引人生疑。

“這是啥意思?”相隔三百步的距離,張遇看了半天看不懂,便扭頭去看黎大隱。

然而黎大隱一個木匠,所謂一個專業人士,如何知道這是啥意思?他看了半晌,也只是搖頭不語。

“你們知道這是啥意思?”張遇回頭去問自己身後跟來的親衛甲士。“誰說出來有用的,俺賞他兩個婆娘!”

兩個婆娘當然好,但也得有命才能安置到帳裏,誰知道啥是有用的,要說的沒用會不會被砍了?

一眾甲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無一人開口。

雪地並沒有徹底化開,而且這幾日寒風呼嘯,地面上冰雪與土渣凍得硬邦邦的,張遇胯下馬匹頗顯不耐,馬蹄不停敲打地面,傳來硬邦邦的聲音,而這也昭示著一窩蜂張遇本人的不耐。

果然,片刻後,張遇隨手指向了身後一人:“你說!”

“俺……俺不知道!”此人茫然擡頭,寒冷天氣凍得他鼻涕都流出來了。

張遇氣急敗壞,先是一笑,復又面色一冷,卻是直接擡手:“砍了!”

旁邊黎大隱本能想勸,卻又心中一嘆,勉力縮了回去,眾人噤若寒蟬,只能目送那名甲士在求饒聲中被當眾剝了衣甲,然後一刀砍了祭旗。

“你!”張遇復又指向一人。“俺記得你是個讀書人?”

“是,都監。”這次被問到的恰好是之前二選一模式下活下來的周鑌,此刻正扛著一面旗幟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被點到後猛地打了個激靈,便趕緊點頭。

“說!”張遇幹脆言道。“你覺得這股子官軍是要幹啥?”

“是要誘敵!”周鑌幾乎是脫口而出,這不是他為了糊弄對方而說的,而是他確實一開始便是這般想的。

實際上,張遇聞得此言,也是一怔,卻是即刻以馬鞭指向此人,嚴肅以對:“說清楚!”

“都監請看!”這周鑌咬牙言道。“官軍隊列整齊,一眼看去清清楚楚,就只有兩百多人!兩百人如何敢打上萬人的大寨?分明要引誘咱們過去……等過去後,他們必然戰敗後撤,而咱們兵亂,一旦交戰根本約束不住,必然會跟過去……而若是跟過去的人多,城上便不會吝惜石彈,發那些厲害石砲來打咱們;若是去的人少,恐怕羊馬墻後早就有伏兵等著,一擁而上,將咱們在城前吃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