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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唯民和常征商量送點什麽,常征說,錢是要的,最好還要送點實用的東西,她竟然給一成弄來個煤氣包,一成頗為感激。

小朗的姐姐們沒有來,也隨了禮。

小朗的爸媽都是極老實的人,說是不要住女兒家,小夫妻總希望獨處的,別把他們的新房弄亂了,在招待所裏住了兩天就回去了,倒是喬一成不忍,托人買了臥鋪的票,送他們走了。

當喬一成終於在新房的床上安安穩穩地躺下來時,他的存折上的數字已變為兩位數。

不過,他想,總算是,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了,也算是有產階級了。

喬祖望終於接受了下崗的事實,並且,開始享受起這個事實來。

這麽一閑,他的老毛病犯了,白天也開始外出打牌了。

這兩年,管得也松了,兒女們也大了,跟他更遠了,沒有人再管他幹什麽,喬祖望覺得日子這麽過著也挺滋潤的。

老牌友們重新聚在一塊兒,也不知怎麽興起的,都開始喝一種補酒,喬祖望喝得上了癮,自覺身體好了很多,滋滋地往外冒勁頭。

牌友兼酒友在牌桌上說起來,說是要集資一起去做生意,買賣鋼材,他家的親戚有路子能弄到盤條,只在中間做個轉手的人,就大把大把地來錢了,搞活經濟嘛,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政府都這樣號召的,喬老頭動了心,問怎麽個集法,牌友說,這事兒,越多人參與就越好,大家把閑錢集在一起,買賣做得大自然賺得多。

於是喬老頭牌也不打了,成天說動別人一起集資,真還就給他說動了一些人,喬祖望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有做生意的天份,把多年前老本都賠光的事忘了個精光。

這一年,喬四美離開了街道小廠,考入一家新開的涉外賓館做了服務員。

這是多年以來,喬家小幺女四美在考試上取得的唯一一次勝利,這勝利還很輝煌,聽說考試的有千把號人,最後只錄取了三十個。

喬四美並不十分漂亮,但是身材很好,勻稱,苗條而挺拔,穿著飯店統一配發的制服,雪白的襯衫,紫紅的小馬甲,同色的一步裙,把一頭篷勃的頭發束成一個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一下子,成了個大美人。

她又迷上了汪國真詩選,天天下了班就讀,不上班時便穿白襯衫,格子長裙,放下頭發來,梳得整整齊齊,扮淑女。文靜地笑著,迎上婚後頭一回回家的喬一成,三麗在一旁笑著說:大哥,你曉不曉得這是什麽風格?我說給你聽:啊,怕只怕,愛也是一種傷害!

喬一成微笑地調侃:明白明白,感情的債是最重的呵,我無法報答,怎能忘記。

待業青年喬二強重又找到了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

他接替了妹妹喬四美,進了街道印刷廠。

這個作坊式的小廠子,多半是街道上閑散的家庭婦女,冷不丁地來了個小夥子,那一群閑得發慌的女人們,對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年青的面孔,興奮得象炸了窩的喜鵲。成天拿二強打趣,說笑到興頭,還會動手動腳。

也有大嫂子們私下裏議論:他就是喬家那個跟老婦女談戀愛的小男娃,於是,有人應:噢喲,作孽。

廠長是個腿腳不大好的老頭子,看出二強的不自在,索性派他出去送貨,二強就常騎了三輪車將裝訂好的書本運到客戶那裏,再裝了新的待裝定的書本回來。

這個城市冬天潮冷陰濕,夏天悶熱如火爐,明晃晃的太陽水銀似地鋪一地。這兩季,都長得叫人絕望,二強踩著三輪,那車的一個輪子不大好,總發出吱呀的聲音,二強就踩著這樣的車子,一天天在大街小巷裏吱呀著來去。人被太陽曬著,風吹著,人更加地黑瘦,倒練出了點瘦筋骨,只是臉上的孩子像全不見了,看上去竟然比喬一成老相,眉間一個淺淺的川字。

黑黑的喬二強,不大說話的喬二強,總微皺著眉頭的喬二強,在廠子裏的小媳婦大嫂子眼裏,倒頗吃香,有人就說,喜歡喬二強那種“高倉健”式的表情,比奶油小生耐看。

二強聽了這種評價,臉上起有一種茫然,這麽一來,似乎又不大像高倉健了。

只有喬一成,暗地裏看起來,總覺得二強象個被催熟了的果子,他更情願他象以前似的沒心沒肺。

二強工資不高,一成時常也塞些錢給他,二強也就拿著,後來有一個偶然的機會,一成發現那些錢還有他平日裏的多半工資,都被二強存進了那個舊存折裏。

存折被二強小心地夾在一本舊日記本裏,壓在箱底。

那本子還是當年母親在廠子裏得的獎,黃色的紙面,扉頁上印了個“獎”字,年代久了,顏色褪得差不多了,不知二強從何處找了來做這個用途,還鎮重地被壓在箱子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