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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受夠了與這麽滴滴達達一大夥人住在一塊兒的日子,這種夏天要排著隊在木盆裏洗澡,早起要端了尿盆去倒的日子。

在與葉小朗相處三個月紀念日,他約小朗出去。原本想在飯店裏好好吃一頓飯的,也偏湊巧那天也不知犯了什麽邪了,走了大半天,象樣一點的地方全是人,兩個人在路邊攤上隨便吃了點,沿著街道慢慢地沒有目的地走著。那些天他們都挺忙的,都覺得走得腿酸。四周黑黢黢的全是筆直的水杉,地上鋪著舊年落的針葉,厚而軟的一層,踩在腳下象毯子。

忽地前方出現了幾幢樓房,窗口亮著團,毛茸茸的一團又一團。

葉小朗嘆了口氣,說:我真希望那裏有一個窗口是屬於我的。

喬一成也看著那一團團的光亮,他們家,冬天也愛用這種燈,三麗說,黃色的光看上去暖和,夏天用白熾燈就清涼些,她不厭其煩地按季節更換著燈泡。

他們兄妹幾個,在那樣的房子裏住了二十來年,在小披屋裏做飯,煙熏火燎,在院子的水籠頭下洗衣,為了搶一點好太陽曬被子與鄰居口角,四美與三麗輪流倒馬桶刷馬桶,四美那丫頭,做著做著就怨聲載道。

二十年,是很長很長的日子了,便是再好的日子,二十年,也很長了。

喬一成握了葉小朗的手,對她說:要不,我們結婚吧。

喬一成回家對喬祖望和弟妹們宣布他要結婚了,要搬出去住,一家人都驚呆了。

還是喬祖望先反應過來,放下手中的筷子說:結吧結吧。我早說過,十八歲以後你們各人顧各人,自存自的錢,結婚我沒有意見,我可是沒有錢的。有一點存款這兩年買家電我都貼在裏頭了。

喬一成於是忙碌起來,上著班時都會偷跑出去看房子。

終於看定了一套兩屋一廳的,在五樓,是八十年代的房子,還算新,有點兒西曬,所以要的租價不高,倒很整潔。

喬一成和葉小朗租下了房子,開始布置他們的新家。

按喬一成的意思,家俱電器什麽的,按目前的經濟能力買,暫時買不起的,就留著以後慢慢地添置。小朗卻有不同意見,想要一步到位,說她有兩個要好的小姐妹,可以先借一點,結婚以後再慢慢地還上,反正兩個人都有固定工資,不怕欠一點兒,喬一成堅決不答應,說他一輩子最恨的就是欠人家錢。兩個人都忙碌得有點上火,言語難勉磕絆,還好小朗懂得退步,喬一成心一軟,把原本打算買的二十一寸的彩電換成了二十五寸的,讓小朗高興得抱著他吊在他身上象個猴似的。

結婚前兩天,三麗與二強都包了個紅包給喬一成。四美說:大哥,我是沒有什麽存錢的,你也曉得,送你個花瓶吧,你不要嫌棄,對了,我可以給新娘子當伴娘,不要紅包。

說著瘋頭瘋腦地笑。

喬一成把二強的紅包偷偷地又還給了他,叫他自己存起來。

二強生了氣,死活不肯拿回去,喬一成只好收下了。

打開三麗給的紅包裏,喬一成嚇了一大跳,深更半夜地,再也睡不著,輕敲著板壁叫三麗到院子裏,兄妹兩個在冬天的寒風裏直打哆索,一邊說話。

一成說:你自己不打算跟一丁結婚了嗎?給這麽個大紅包。

三麗說:我還有。我頂會存錢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成說:我知道,你要是再成天地吃素炒雪裏蕻很快你自己就要變成一棵雪裏蕻了。聽話,哥拿一點兒,剩下的你收起來。

三麗突然地偎上來:哥,我真是想不到,你這麽快就結婚,我這麽看著你,好象回到媽剛死的那陣子。那時候年紀小,也不懂得傷心,看見人家哭,就跟著哭,倒沒有現在這會兒傷心。

一成身體有點僵,也許是太冷了。

他們兄妹之間,從來沒有這樣抱著貼著的,三麗似乎也不習慣這樣的親近,只貼了一會兒就縮回去。

喬一成說:你聽我的話,把錢拿回去。要不我結婚也結不安,你不想我好日子裏心裏不安吧。

三麗打著冷顫說:那麽你多少拿一點。

一成答應了。

第二天,三麗拉一成到她的房裏,打開她平時放衣服的箱子,指著那箱子裏滿滿的各色鉤織品,說大哥你挑兩樣放在新房裏。

一成說:我就拿塊台布吧,小朗就想要這麽一塊,可是她手笨,不會鉤。

三麗不作聲,埋著頭,在箱子裏挑撿了半天,撿出一幅牙黃色的窗簾和一幅花樣細密繁復的台布給喬一成包了起來。

小朗見了說:真好看啊,這得花多少工夫,就是不大擋光。

喬一成說:不擋光也要掛起來。

他們沒有辦酒席,一方面是喬一成嫌麻煩,一方面,也的確是沒有多余的錢了。

小朗的父母也從北方過來了,兩家人合在一處在一家川菜館裏吃了一頓飯,連王一丁一共九個人,連二姨他們都沒有請,只送了喜糖,二姨還是送了份子錢來,只是臉色略有些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