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洞庭之圍(第3/4頁)

長孫茂手中兵刃仍只是一只短棍。如今他要殺他何須談梟出鞘?不過捏死一只螻蟻罷了。

他傾身而前,一棍子抵在重甄脖頸上,臉上青筋畢現,仿佛此刻遭罪的不是他而是長孫茂自己。

重甄等了許久,才聽見長孫茂開口。

“我這麽信任你……可為什麽?”他幾難置信,思緒也有些混亂,“這八年,我像條狗一樣——”

重甄被抵住咽喉,難受之至。

此景此景,有如當年情形重現。

當年是他最仰慕姐姐,如今是他最親近的族弟。

人人稱頌英雄高義,可輪到自己卻都朱紫難別。

重甄忽而嘔出一口血,“那你現在知道了,將要如何,奪人之美?”

重甄繼而一笑,“這條無辜性命,是我死守了二十年的諾言。二十年來眾叛親離,遭人揣度妄議,活成這不人不鬼德性,又比你好到哪裏去?”

重甄講得痛快,話音也漸漸利落,“可我始終不曾後悔踐諾。若換作是你……你會怎麽做?”

講完這番話,他不由自主嗆咳起來,卻死死盯著長孫茂,看他作何反應。

長孫茂牙關緊咬,顯是陷入掙紮。

重甄眸光漸漸發亮,接著低聲問他,“若是你師姐,她又會怎麽做?”

長孫茂額上青筋畢現,連帶著談梟也輕輕顫抖起來。

過了良久,重甄命門上力勁一輕。

眨眼間,長孫茂已轉身離去,留下大開門扉,門外秋深月清,涼風嗚咽,如盤桓著無數黯然的孤影。

重甄癱倒在地,大口喘息。

望著天上月,笑意卻終於浮現。

·

郁常的信是在第二年初春送到的。

他趕到劍南道時,萍月尚未送葬。

萍月是由他托付,自然要也要讓他見最後一面。

“明明只是腿上傷了一道小口子,不知竟能要了性命。”郁常夫婦愧疚不已,不住說沒有照料好萍月,有負重托,實在愧疚不已。

安慰過郁氏夫婦,重甄攜萍月屍身離去。臨走前再三囑咐郁常夫婦,此事不可聲張出去,對外稱姑娘仍在,只是生了場大病。

郁常人極為可靠,又言出必行。雖心有疑竇,卻仍照做無虞。

小小一方裝蠱的盒子送到重甄手頭時,他凝視了一陣。

少年時戛然而止的懵懂戀情,二十年一生風塵仆仆,以一身功夫與江映名姓為代價,一個小姑娘憨態可掬的笑靨,最終只化作手頭輕輕一物。

回想起的,卻是更早更早,四歲習武入門那年,銅先生講的一番話。“持月影劍者,便為君子。君子喻於義,不憂不懼;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劍理可以不懂,卻不可不做君子。反其道而行之,劍術再高,也不過庸人而已。”

重甄忽然有些恍惚。

踱步走出宅院,不知不覺來到小東山。

在當年作別的樹下靜立良久,重甄終於輕聲道,“當日諾言,我終於一一辜負。”

·

再之後,他尋到尹寶山,托他將神仙骨送往三神山交予方鶴。待她情形好上一些,便可送往青龍寺將養數月。待到中秋之時,正好可以隨青龍寺弟子一道前往終南山。

對外宣稱是郁氏病弱小女去往青龍寺養病,並給她擬了個大名,作郁靈昭,乃是“玉”靈招之意。

每年八月十五,長孫茂皆會去往終南山,從不失約。

兩人相遇一見,長孫茂自會明白。

哪怕他再大的氣性,到那時恐怕也該煙消雲散了。

起初青龍寺數月,她如蒙混沌之中,不知身在何處,又常常夢見萍月憂思,並不比在三神山中情形好上多少。

直至又回到終南山,聽著河對岸少年比劍論武,終於漸漸清醒過來。

葉玉棠大夢方醒,臨窗而坐,頭頂陽光刺目,竟如重回人間。

·

謝琎吹了小兩個時辰的笛子便有些累了,便歇了一陣。

不知不覺打了個盹,一睜眼天已發白。他心道不好,驚呼一聲,正欲上前致歉,誰知叫了幾聲,窗邊的女子依舊沒醒。他連日舟車勞頓,困倦之極。又倒回去酣夢,一覺至正午,那女子仍靨在夢中,怎麽都叫不醒。兼之江彤復又發起燒來,他只得將兩人留在屋中,出門買藥。回來時在樓下叫了兩葷一素一壺小酒,上樓來,哄著江彤好歹吃了兩口饅頭,方才一口藥一只糖葫蘆的喝了半碗藥。

江彤一覺睡到夜半,勉強咽了點東西喝了幾口藥。桌上的東西都沒有動過,謝琎方知道郁姑娘仍沒醒來,便有些急了,本打主意去找大夫給她也開一劑方子,卻又想起,若大夫問道她是怎麽睡著的,為何要睡,他該如何作答?若不作答,大夫未免不能對症下藥;若如實答了……莊主可是再三吩咐過,切不可透露玉龍笛譜的消息。

思前想後,謝琎索性倒頭便睡,打主意第二日一早,若郁姑娘再沒有醒來,自己便去尋大夫,只說她酣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