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洞庭之圍

長孫茂一舉在太乙鎮鬧得沸沸揚揚, 又因此時此地適逢其會,不出幾日,滿江湖幾近無人不曉, 長孫茂醉酒挾持,將余真人嚇得課語訛言。

更多的是不信。當年那個需得七分提攜、三分投機, 勉強摘個人人皆不服氣的頭魁的長孫茂, 不過短短兩年, 如何挾持得了余真人?

便有人說,哪裏是長孫茂挾持,分明是余真人紫薇鬥顯靈, 借著事由道出天機罷了。

大小賭坊向來將余真人之言奉為真傳。不多時, 各家賭坊皆將“武曲再世”掛上托底花牌,籌碼越押越大,不過半年時間, 賭坊門口沒有這四字金字玉牌,皆是要遭同行取笑的。

至於武曲怎麽再世, 更是越傳越離譜。以原身再世, 抑或托身旁人再世,各家茶肆眾說不一, 卻也都有人信。畢竟,不少人親眼見她身中生蛇蠱與致命傷從胡人巷走出, 卻至今不曾有人見過她屍首。各路說書人只需稍動腦筋,將種種說不通的都合理化, 便都顯得自家說法比別家更有鼻子有眼。

余真人一言抵萬金,余真人本人卻嚇得病了好幾日, 落下個一提長孫茂便不痛快, 一步痛快便秘結不通的毛病。

而這鬧劇最大的始作俑者, 自打那年終南論劍後,便鮮少有人再尋到他的蹤跡。約莫八個月後,他方才再度現身於日月山莊下的密道之中,取達蘭台首級於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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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長生”的名氣隨著傳言在坊間大盛,全因扇面背後“得此物可以不死”七字。

有一日,一內坊說書人突發奇想,將“武曲再世”與長生一聯系,說,余真人先前說武曲乃是孤克寡宿之星,去歲終南論劍上又說什麽白頭偕老,托的自然是長命百歲的壽數。

如此陡然變卦,其間必得了什麽機緣或吉物為武曲逆天改命。而這吉物,便是“得此物可以不死”的長生。

故這贈吉物之人,自然是武曲的良緣。

這說法兩相呼應,忽然從前講不通的,便全都講通了。

說書人一番言畢,當下得了滿堂喝彩。

往後茶肆自然門庭踏破,連帶長生也成了傳奇之物,被哄擡至天價。

有個江湖人,頗有些生意頭腦,趁眾人猶豫不決時,以兩千兩銀子市價買下長生,以武曲散人自居,惹不少人眼紅,雖武功稀疏平常,卻實在過足了一把“武曲”癮。江湖中人,有不少敬仰武曲的,也有眼饞神兵的,有高於市價數十倍向他購買,也有以珍奇寶物以求一易長生,他皆不答應。被人追捧久了,漸漸開始漫天要價,時而要一城郭易物,時而又要悛惡、迦葉之流絕世神功來換,引得眾人嫌惡,卻都拿他沒半點法子。

此人成日招搖過市,不免惹禍上身,被千目燭陰殘部擄去鄯城,連人帶長生獻給了千目燭陰死士頭目達蘭台。達蘭台見這武曲散人乃是個冒牌貨,便去人留物,四散消息。說他不要黃金萬兩,也不要絕世神功;來赤嶺神跡密道,跪在千目燭陰碑前磕頭,並將一句話大喊三遍,便將長生贈予誰手。

不少武林人紛紛趕往鄯城,卻幾乎被困死密道之中。眾人方才知曉中了達蘭台詭計——他要他們這群中原武林人,連帶著長生一同為千目燭陰殉葬。

正值危難之際,達蘭台於眾目睽睽之下身首分離,猖狂笑聲也戛然而止。

一個灰衣男子蹲身斬開達蘭台五指,拾起沾了汙血的長生,在衣角上擦拭幹凈,轉頭三兩下解開密道機關。借著不滅聖火,眾人方才看清此人乃是長孫茂。

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腳程極快,眾人跟得極為吃力。

一路輕車熟路出了密道,有三兩從前故人本欲上前與他寒暄幾句,此人卻眨眼便沒了蹤跡,眾人卻蒙他方才得救。

這三年之間,此人武學造詣逐日追風,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長孫茂。

此人行蹤不定,一旦現身,不少人皆毫不猶豫上前挑戰,都極快敗下陣來。

人們極少見他本尊,卻又三不五時聽說他又大敗了什麽棘手人物。直至從前名聲大盛的一眾高手皆在英雄榜上被這新秀遠遠甩開,那時,長孫茂三字在江湖上已舉足輕重。

一個人越是神秘,越是難得一見,人們越是對他津津樂道。

漸漸他一言一行皆引人注目,便有人奉承劍老虎,說一門雙劍登峰造極,門下英傑薈萃,哪怕是宗主外甥也不辱門庭。

江余氓卻不受恭維,答說,他武功路數駁雜,卻亂中有序,多半得了高人指點,卻不是雪邦的功勞。

也有人說:他所用招式皆是些不三不四的功夫,莫不是如他師姐葉玉棠那般,急功近利,走了偏門。

江余氓道,葉玉棠出招非僧非俗,乃是得了弘法大師真傳,兼之自己心領神會,算得上一門獨門絕技。只因如今江湖中人習禪宗功夫不多,便白白蒙受你們這杆子人多年汙蔑。長孫茂出招不三不四,只因和你們打,全然不需用什麽正經功夫。我見他所用招式持正不阿,絕非劍走偏門。常言道,迷時師度,悟時自度。數年之間能有如此造詣,長孫茂實在是十分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