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蛇母之死(上)

“清飲入胃, 遊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 上歸於肺,成營衛二氣。繼之灌溉五臟, 濡養全身。身中生蛇, 水谷流失, 後是血脈,後是臟器。燥勝則幹,故蛇人諸澀枯涸, 幹勁皴竭, 皆出於燥;爾後表肌生鱗,以存精於內。外燥之痹多兼風熱之邪,其治當滋陰救液, 清燥生津,養血祛風。其治亦當常穴居於濕冷蔭蔽處, 可存精祛燥, 利於冬幹夏燥,留存精微;逢春秋相交, 陰雨漸盛,可常外出而行。行此營衛之道, 氣血上於表,而走空竅, 可數十載真精不散。”1

為了方便照料,故巴瑞瑛與萍月住在同一間屋中。偶有一日五鼓回來, 但見桌上置著紙。萍月略略一看, 不知何意, 便叫醒巴瑞瑛。

巴瑞瑛拿在手中,頓時明白了大半:“蛇人皮膚皴裂,氣血日漸虧空,所以早早夭亡。倘或可以留存精微……”蛇人精血虧空遠勝過尋常燥症,如何補足如此數量津血,她倒一時有些犯難。及至天明,蛇人大多入睡,忽地聽見寨門外有響動,兩人立在窗邊往外一看,只見四牙連同馬氓,正將一個接一個過腰高的大陶罐推進寨子。不過數個時辰,三四百只陶罐已在寨中擠滿。

她當即明白過來,托馬氓回自己寨中取了諸多藥材過來。巴瑞瑛仍有些不放心,將諸多藥材給巴獻玉清點。他看了幾眼,眼都不擡道的又說了幾樣,“水牛角,雞血藤,烏梢蛇,全蠍,地龍,羌活。”

“蛇人邪熱重,故需水牛角瀉火解毒;病久而成頑疾,入血夾淤,故以雞血藤散淤,烏梢蛇、全蠍、地龍以通絡。而蛇人頭面皴裂為重,故以羌活上行……”巴瑞瑛略有些汗顏,“這些差一樣,便謬之千裏,是我愚笨疏忽了。”

缺漏少補,及至入夜便都集齊了,以麻布縫作巴掌大的布包,塞入稱好的藥材,蒸煮過後,置入罐中,再以滾水蕩開,涼水灌入。及至入睡時,蛇人整個沒入罐中,至日落後從罐中出來,周身結痂便已消退大半,只剩下些許淡鱗,若不細看,倒看不出。

如此反復多次,蛇人罐中湯藥又在分量上又進行些許增補,不過半月,便已完備。

黔地夏日長,每天日頭上來,吊腳樓中的屋子被曬得又悶又熱,悶在罐子裏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某日,三牙與馬氓等眾人皆已睡下之後,天亮前來,在寨中靜悄悄地挖土、運泥,再將伐好的圓木與運進寨中,以泥地與吊腳樓底為天地嵌入木、石,再一級一級夯實。日升日落之間,寨中便已矮下去半人高的空隙,而樓底穴洞也漸漸有了形狀。及至天黑,三牙與馬氓不聲不響地離去,待眾人推開門來,霎時都愣住了。

彼時,巴獻玉已在屋中呼呼大睡,仿佛不知道夜郎寨在一日之中已改換了模樣。

巴瑞瑛自然知曉是誰所為,倒沒有戳破,立即招呼眾人:若是怕熱,便將自己的蛇人罐搬入穴洞。

話音一落,眾人一哄二三,三三兩兩將罐子悉數搬入穴屋。

除卻萍月與巴瑞瑛,眾人都以為這些法子乃是巴瑞瑛想出的,並不知道不論蛇人罐還是穴洞,皆都是巴獻玉一手所出。大抵連他自己也知道,倘或知道是他,整個寨子都未必肯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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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秋分,萍月肚子已漸漸凸顯,稍稍站久了都會有些吃力。

有一日,巴瑞瑛見她高興,找著由頭說,“要不要去見見你姐姐?我初學光明軀時,技藝不精,令她……不過倒也令她好歹活到今日。她偷盜神仙骨逃出去之前,曾與我有約,說尋到你後,便在思州錢莊給我留信,我便不聲不響地來尋你們,不叫那孽障察覺你們二人的所在。但過後三個月,我始終沒等到她消息,直至你那日暈倒,寨中又無女子。那孽障應大師要求,叫我來此處看看你怎麽了。我一見到你,便知你是萍月,也才知道了雲碧為何始終沒有給我置信。”

萍月眼中盈淚,微張了張嘴,似乎想問她好不好。

巴瑞瑛便接著說道,“自打她兩度逃出雲台山,便已將爺頭苗與洞崽苗得罪了個幹凈。且不說雲台山蠱陣遍布,若是叫任何一族人見到,都是要受五虐之刑的。後來我得了隼鳥,輾轉打聽到,她在羈縻思州鎮上給一戶暫住此地的江湖人看護宅子,我便去尋到她,告知她你一切安好,有了這孽障的孩子,想將這孩子留下來。也如實告知她,你不知為何不願見她。她聽說你好,便安心下來,只是疑心自己做錯了事。”

萍月忍著淚,猛地搖搖頭。

巴瑞瑛又問道,“我疑心你再往後不便長久行走,生產之前,要避開外頭的人去看她一眼,倒也有些難了,如今卻也正好。你是想要她喬裝改扮,悄悄地進寨子來看你,不叫人察覺地離開,還是要悄悄地、趁夜去瞧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