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弘法入滅

接連十幾日沒有遇到需要救助的人, 師父在最遠一座山頭立下刻有“六十四恩”字樣的石碑。回到寨子外頭,又於空白石碑之上留下“一心”二字。

輕嘆一聲:“是時候回去了……”闊步返回夜郎寨。

萍月心頭著急,忙叫獒牙放下她, 一路小跑到廚房。只恨說不出話,急急拽著巴瑞瑛的衣袖去尋師父。

師父在收拾行囊。其實也沒多少行囊, 不過衲衣兩件、木魚兩只罷了。

見到巴瑞瑛, 師父擡頭, 道一句:“正好,我有兩樣東西交予你。”

空空桌案上置著玉龍笛,玉龍笛壓著有一封剛寫就的信。

信上僅寫著四字:弘法入滅, 毀去玉龍笛, 疫病盡去。

師父將其堪堪一折,連同玉龍笛一齊交予巴瑞瑛,似乎並不避忌。然後說道, “待貧僧離去,便將這笛子還給他。”

而後師父又望向窗外, 笑著說, “若貧僧沒能走出這雲台山,還煩請施主將貧僧屍骨焚毀, 過後將這信送往青城仙都,給江宗主。”

巴瑞瑛不解:“這是何意?”

師父道, “如今無事可做,是該回去了。只此一件請托, 還望施主務必答應。”

巴瑞瑛面露猶疑,“可……大師非得回去麽?”

師父呵呵笑道, “貧僧在這山中, 已耽擱太多時日, 獨獨放不下我那兩個潑猴似的徒弟。兩人在一塊,成天打架,不知惹出什麽禍事來。貧僧也想長久地待在這山中。這裏的八月瓜多甜啊。這兒的茶膽、廣菜、刺兒菜,拿水一滾,撒些小鹽粒紅椒碎,扮了醋吃,多好吃啊。呵呵,比貧僧那山上不知強了多少。”

巴瑞瑛道,“既然師父喜歡在這山中,不如便將兩個弟子接過來……”

師父負著手,笑著搖搖頭,“不可。那兩個,一個天資聰穎,卻毛毛躁躁;一個外寬內明,卻半點武功不會。入這山頭,倒不好玩了。”

巴瑞瑛道,“也是。你大徒弟,很有些名氣。若是讓她進山來,那孽障不知要打什麽歪主意……”

她自知失言,便由此打住。

葉玉棠留心師父神色,不由恍然大悟。

原來是師父早就疑心巴獻玉意圖加害自己,故當初死活不肯讓自己隨他一同前來一心嶺。

可是師父武功大成、收發自如深不可測,卻信守諾言不曾動用,除卻金剛不壞之身,幾近手無寸鐵,如何確保巴獻玉不會加害於自己?

果不其然,巴瑞瑛接著說道,“原先聽聞大師與他同在此寨中,我還擔心他將神仙骨的主意打到大師身上。沒了玉龍笛,他看起來倒是乖了不少。如今將玉龍笛還給他,我仍有些擔心。”

師父呵呵笑道,“寶器能救人亦能害人,全憑使用者一己善惡。”

巴瑞瑛道,“可他真的放下屠刀,一心向善了麽?那孽障,近來看起來是乖巧不少。難得大師說話他能聽得進去,若大師一走,不定他會惹出什麽事端……還有,他近又煉得一具神仙骨,若無人管束,倘或一時來了興致,不知又要拿去坑害哪位武功高手。不如大師臨行之前,將玉龍笛連同他正在煉制的神仙骨一並毀去,以防萬一……”

師父道,“屠刀在心間,不在手上。玉龍笛可毀,神仙骨可毀,心魔卻難毀。”

她心中似乎有什麽事不吐不快,猶豫再三,仍還是說,“他作為小兒子,從小疏於管教,卻又備受寵愛,成了這樣的人,我們族人多少也有責任。小時候還算乖巧漂亮,很招人喜歡。年歲漸長,慢慢就有些乖戾,也就只對他所不了解的事物,仍能抱有幾分敬畏。十歲那年,族中無人能教導他,便只好將早已出世雲遊、年高德劭的老蠱師請回來教他。不及課業講罷,老蠱醫猝然離世。他抱著老人屍身不肯撒手,也不許旁人下葬……若是讓他知道大師要走,定不知會怎麽發瘋。”

師父呵呵笑道,“貧僧和他還算有緣,若也有份,倒也樂意再多得一名弟子。”

巴瑞瑛道,“大師打算哪日離去?”

師父道,“明日午後再走吧。夏日裏,山果兒正甜呢,貧僧今夜仍想再多嘗幾口。”

巴瑞瑛想了想,道,“大師若執意要走,那便不要叫他知道,省得鬧起來沒個安生。”

師父道,“倒也無妨。萬事萬物,有緣萍聚,亦終有一別,本無需掛懷。”

巴瑞瑛思來想去,與萍月仍決定不將此事告知巴獻玉。

大暑那日夜裏,一切也如往常。夏至時拿剌梨果釀的酒可以喝了,萍月開了兩大缸子出來,眾人皆喝的酩酊大醉。

萍月心中記掛著師父要走的事,唯恐節外生枝,時不時留神著巴獻玉。

到底是少年人心性,一時貪杯,喝的兩頰紅紅,幾近醉倒在地,對旁的事到底也無所察覺。

師父手捧著酸黃泡煮的茶,見眾人喝的高興,笑眯眯地說,“若我那大徒弟在,今夜定也很玩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