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弘法入滅(第3/3頁)

巴瑞瑛神色一凜,大叫一聲:“岱勾1,想想師父往日如何待你,你不要胡來!”

他將笛子橫亙於嘴邊,擡頭,慢慢微微笑了起來,“大師待我好,我自然要挽留。”

一條巨蟒從茶田之中,不聲不響纏繞上藤蔓,順著師父離去方向張開血盆大口,猛地竄去——

巴瑞瑛頭一個回過神來,下意識間朝師父飛撲過去。

但見師父周身金光一震,在那狂蟒咬上草履的瞬間,被那金光震退三尺,就地蜷作一團,反向拔足狂奔!

巴獻玉不可置信道,“不,大師,你忘了,你不能用武功,你怎麽可以——”

他復又拍拍腦袋,“哦,對了,大師有金剛不壞之身,我怎麽將這都給忘了?”

接著又咯咯笑起來,“可是大師,伏茶穿腸過——”

萍月狠狠瞪向他。

他道,“我唯恐大師棄我而去,起初幾日,每日晨間將生蛇連帶蠱衣下在大師獨一份的齋食之中,及入睡前,又將驅蠱藥置於大師愛吃的瓜果之中,後來戒心放下,再沒有做過這等子事。若不是昨夜偶然從大師話語之間,揣度出大師去意已決,不得已出此下策。若大師留在寨中再用一餐飯,蠱不中即可盡去。可是大師執意要走……”

巴瑞瑛恨得咬牙切齒:“你真是不可救藥。”

他眼中帶淚,幾近哀怨:“大師執意要棄我而去,不能怪我。”

師父轉過頭來,定定的盯著吹笛少年,轉而閉上眼睛,輕輕嘆口氣,道,“到底還是差點緣分。”

話音一落,師父衣袖一振。

巴獻玉手中玉笛應聲而斷,化作一團金灰色粉末。

他手頭一空,擡頭,瞪大了眼睛。

師父微微低眉,道了聲,阿彌陀佛。

作單手禮,盤坐於溪岸。

一刹之間,火焰自師父袈裟之下升騰而起,火勢越燒越烈,眨眼便已燒沒他周身,將他燒的背脊彎曲。少年驚惶之下亂了神智,幾步上前,試圖在烈焰之中抱著師父一同滾入溪流。

一刹之間,但只聽得一聲巨響。

向來平靜的寨子,於這毒日頭之下,倏然之間狂風大作,吹得巴瑞瑛與萍月衣袂翻飛,幾乎快要站立不穩。萍月幕籬被吹飛的刹那,淚眼婆娑之中,遠遠望見溪畔火團於熄滅之際轟然炸開,化作飛灰隨風而散。

少年幾步上前,於師父方才盤坐之處,不由自主伸手一撈,卻只撈到零星齏粉。

他本打算將那團大火抱個滿懷,卻幾近撲了個空,直直跪在地上,幾近不可置信地呢喃:“……舍身同死咒?大師乃是大德高僧,柴薪灰盡,遺體不損。為了不讓我以神仙骨驅策大師肉身,大師竟動用舍身同死咒……”

事發突然,巴瑞瑛眼中噙淚,冷眼瞧著弟弟,說道,“大師本有意收你做他弟子,故出此策加以試探。只可惜你不受點化,終究冥頑不靈,辜負大師一番苦心!”

他呆呆跪在地上,望著空空兩手,雙眸倏地睜大,似乎痛苦不堪。

——徒兒,為師的房子著了一場大火,連同為師的肉身也燒著了。

包袱散落在地,青碧色的木魚連同剌梨酒壇子一並滾出去,撞到一處墻角,鐺啷啷地停了下來。

葉玉棠盯著那壇子酒看了好了好久好久。

她到底最終也沒有福分喝上。

眼前一片迷蒙,正欲伸手撫去,再將將這師父離世之後,空落落的山谷看個真切,卻發現淚眼模糊的人並不是自己。

·

自從萍月在溪水畔拾到一片外表焦黑,稍加擦拭,內裏卻光潔如新的指骨舍利,往後,她每日都會同巴瑞瑛一同去山中搜尋師父碎身舍利。

每每從外頭回來,便能見得他跪在溪畔,跪在師父與玉笛舍身同死的地方。

間或會聽到他一兩句呢喃。

“師父說我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學生,學什麽都比旁人快。每當我琢磨出什麽別人從沒發現的事物,師父便會摸摸我的頭,誇我聰明伶俐,是個可塑之才。師父死後,便再沒有了,旁人要麽怕我怕的要死,要麽便跟在我背後阿諛奉承。他們說我是萬蛇之母,說我惡貫滿盈,卻再沒有人摸摸我的頭,說我是個‘可塑之才’。”

“大師拿木魚敲我腦袋,也誇我聰慧過人。從前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師父在我面前化成枯骨。而如今我想要大師陪著我,大師卻寧肯將自己燒作一抔焦土,也不願留下來。”

他哭得放肆,宛如一個受了極大委屈,卻無人訴說的孩子。

萍月每日都溪畔為師父燒了三柱香,而後起身,冷眼打他身旁走過,不做絲毫理會。

作者有話說:

跟當年草稿有點細微的出入,重寫好之後,始終覺得不對,想不出不對的地方在哪裏

所以修修改改,寫的略有點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