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弘法入滅(第2/3頁)

萍月默默記在心頭,待眾人歇宿散去,自又下地窖,拎了壇小小的剌梨酒放在師父窗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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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過後,天氣漸漸潮濕。山中雖涼爽,卻也耐不住溽暑天氣的悶熱難當。眾人瞌睡連天,蛇人雖覺熱曬,濕氣席卷過來,反倒覺得周身爽利,肌膚起鱗也消解不少。

日曬當頭,本該是夜郎寨中最寂靜的時候。

這日午後,眾人坐在穿堂風最盛的雨亭中納涼。

巴獻玉宿醉過後,又加之天熱貪睡,睡到日頭西曬也沒起床來,素來最愛惜的玉蘭樹曬蔫了葉子沒去理會。

只有萍月隨巴瑞瑛在火塘畔煮伏茶,煮的滿亭皆是一股草藥清甜。涼好第一碗,巴瑞瑛和萍月一齊端去送給師父,趁著眾人不留神,悄悄地給師父踐行。

師父將那清涼茶碗拿在手中瞧了瞧,隨後搖搖頭,笑了,仰頭飲盡。

爾後左手掛著包袱,右手拎著萍月剌梨子酒,與戴著幕籬的少女與婦人在大太陽底下靜悄悄走出寨子。

下得幾級階梯,便聽得背後腳步急急。

少年人遠遠一聲:“大師!”

此人將將睡醒,衣冠不整,睡眼惺忪。雖只著了雙草履,卻腳步飛快,神色慌亂。

一邊跑一邊急迫高喊:“大師,等等我!大師!”

師父聞聲回頭。

萍月與巴瑞瑛腳步一頓,皆是面面相覷:還是被他發現了。

巴獻玉追到師父,微微俯身,“大師要去哪裏?為何不告而別?”

師父道,“貧僧已叨擾三月有余,是時候回去中原了。”

巴獻玉道,“我才剛學完心經壇經金剛經,尚還不曾學華嚴經,大藏經,大悲神咒與阿彌陀佛經……”

師父呵呵笑道,“不打緊。我那大徒弟習了六七年,仍連《心經》都不曾學懂。”

巴獻玉又道,“可是大師不是要我放下屠刀嗎?可我心中還有諸多恨與怨不曾化解……”

他說得著急,低頭喘了口氣,再一擡頭,眼中盈淚,有些委屈道,“是我表現得不夠好嗎?哪裏不好?我改就是了……”

師父嘆口氣道,“並無不好。”

巴獻玉慌亂之中急急思索,“我沒再傷過人,也沒再起過壞心思,我發誓。我知道你們都以為我將神仙骨的主意打到大師頭上,可我出寨這麽長時間,始終也沒回西江寨去再瞧過一眼。還有,還有,我並非沒有去想如何讓蛇人活下來,如何讓萍月活下來。只是這種無聊的瑣事,我懶得去做罷了。只要大師開口,我立刻就想,現在就想。”

師父有點無奈,“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巴獻玉幾近哽咽,“那為何大師又不告而別?”

師父道,“只是這世間,你尚且只剩下一事不曾明了。”

巴獻玉道,“是什麽事?”

師父道,“世上諸多事物,並非但凡你想要,就得緊緊攥在手頭,甚至不惜一切代價的去得到。如果這一事你能明了,那便足矣。”

說完這話,師父背負行囊,轉頭即走。

巴獻玉幾步急追而上,攔在師父身前,有些慌亂道,“可是大師,我這樣子,來日蠱陣消解了,若沒有大師在,那些江湖人來殺我,我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余地。”

巴瑞瑛插嘴說道,“大師已說了,若你能放下屠刀,自會勸江宗主饒恕你。”

“他們怎麽可能饒恕我……”巴獻玉有些絕望的喃喃道,淚水泫然欲滴。

師父道,“你的玉笛,貧僧已交由瑞瑛施主為之保管。”

巴瑞瑛點點頭,“在我處。”

巴獻玉抹掉淚水,緩緩擡頭,突然道,“我不信。”

巴瑞瑛譏諷一笑,“大師如何會貪圖你的笛子?”

師父卻突然說道,“給他也無妨。”

巴瑞瑛自背囊之中取出玉笛,有些猶豫,不肯立即給他。

師父道,“給他。”

巴瑞瑛滿腹狐疑,卻仍將玉笛遞了過去。

巴獻玉接過玉笛,拿住一頭瞧了瞧。

玉龍笛的來歷,葉玉棠也曾從一本兵器譜上看見過,上頭是這麽說的:苗王三子,擅音律,行至西突厥,於一處巖洞之中遇見百年黑洞螈,施以巧計殺之,而取其龍骨。後又於月牙山偶得上乘三危山玉,便以此玉石與龍骨制得此龍骨玉笛,名作【玉龍笛】。其聲空靈絕響,攝人心魄,威力無窮。若為音器,蓋無第二者可與之媲美;若為殺器,因其殺千萬人於無形世所罕見,乃是極惡兇器,故不曾載於【兵器寶鑒】。

他卻只是淡淡一瞥,似乎對此玉笛頗有些不屑,“大師,我不要這笛子……”

幾步上前,幾近絕望地哀求,“是否可以換大師不走?”

師父輕輕嘆口氣,轉身朝界碑方向走去。

巴獻玉不由沮喪地垂下頭,將那玉笛端詳了片刻,喃喃開口,似乎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既然大師執意要走,我吹笛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