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蛇母之死(下)

巴獻玉將三牙與馬氓叫來, 將那穴道後頭那一段自一處枯井處以石板堵上,以免有人發現穴道,從那處別院一路尋過來, 入得這夜郎寨,鬧出事來便不好了。

誰知那枯井正處在思州的一條市集背後, 位置荒僻, 幾乎無人會來。但稍稍在野林子裏走上一小段, 就能看到一個頗為熱鬧的所在。思州從前也是羈縻州,城中各族駁雜,市集上常能買到一些別處沒有得東西。巴獻玉略一思索, 便又保留了從夜郎寨到枯井這一段穴道, 只是將寨中地道堵上,轉而將入口改到對面山頭的茶田中。

做好這件事後,他便將三牙連同馬氓都遣散了。

遣散前, 只說了一句話,“往後, 愛做什麽做什麽, 追隨誰追隨誰,都與我無關。”

那四人面面相覷, “那今後我們該去哪兒啊?”一時都有些沒了主意。

馬氓瞧著那人遠去的背影,忙不叠追上去幾步, 大聲問道:“老大,我再多嘴一問, 如今我夠得上是四徒之一了嗎?”

巴獻玉沒理他。

麟牙一把將他拽了回來,“你別去煩他。”

馬氓耷拉著腦袋, 有點子委屈。

龍牙鄙夷道, “獒牙吞生蛇那天過後, 你不就已經到處聲稱自己是大名鼎鼎的‘金蠶野道,四徒之一’了嗎?”

馬氓道,“這不……還沒得老大認證,心裏不安嗎。”

狼牙道,“老大現在已經不是我們老大了,說了也不算。你既然覺得自己是,那就是吧!反正老大只留下了蛇人獒牙,用不著我們了。若是還想追隨老大,恐怕也得學獒牙自吞生蛇。”

四人最終又回到了那個最初的問題上:“所以我們今後到底該追隨誰啊?”

龍牙道,“反正我們守了大半年的神仙骨,不如往後,也都守著神仙骨好了。”

眾人覺得這主意極好,一時都沒有異議,當即便返回西江畔舊寨子去了。

·

四徒散去後,萍月窗台上三不五時會出現各種小玩意兒。

有時候是一盒糖人,有時是對琉璃杯子,金釵、臂釧,各種巴掌大小銀質星象……還有次是只葡萄花的香囊,裏頭是金色半球的香囊盒,作懸體狀,無論如何蹦跳,香膏在那半球裏總不會傾倒而出,做工非常精致。

金銀琉璃難得,根本不似這山中所能產出,每每在窗台上見到這些物件,喜歡之余,萍月總有些憂心,疑心自弘法大師去後,他自此心灰意冷,不再習蠱術,故遣散四徒。卻又無事可做,便幹起這档子雞鳴狗盜的勾當……

有次萍月將一摞東西攤開來給巴瑞瑛瞧,皺著眉頭,一臉憂心忡忡。

巴瑞瑛立刻意會,笑得不行,道,“他再不濟,好歹也是苗王三子,真的不至於……”

萍月不解,思來想去許多日,疑心始終不曾散去。有一日在院裏給洗破的舊衣打補,巴瑞瑛打一旁走過,說了句,“眼見著快要開春,該尋些料子做幾件新衣服了。”

巴獻玉將捕來的一簍子魚傾進水渠裏,出了寨子,從茶田中的洞口,鉆入密道。

萍月也放下手中活計,戴上幕籬,默默從後頭跟了上去,一路走到那處枯井。她身子重,走得慢,等到那枯井下頭,他早已沒了影。費了些力氣方才將井蓋撥開,剛探出個頭,太陽隔著樹葉照的她身上暖融融的,遠處人聲沸沸,是塵世的聲音。

她卻不敢擅自靠近,怕嚇著人。只在井畔坐著曬太陽,聽市集的聲音,好像就已經心滿意足。

不多時,少年從林自外頭七拐八繞地走了進來,胳膊底下夾著幾幅簇新地、花花綠綠的布料,遠遠見她,腳步一亂,手頭的料子散落在地。他一時不知該先拾布料還是先過來同她說話,手足無措的樣子,既有點滑稽,又有點可愛。

萍月走過去,拾起布料交到他手頭,同他一齊走穴道回去山中。

再往後,幾乎每天,萍月都會與他一同走這條暗道出山,他去買賣事物,她便在井畔等。有時是獒牙負著她過來,有時便只他們二人,日復一日,漸漸幾乎成了萍月最喜愛的日常活動。

一直到見到江映那日。

大寒已過,眼見著快要開春,無論雲台山抑或是思州鎮上,三天兩頭下著雨。山雨比鎮上更大,連綿地下了幾日。月底將要生產,巴瑞瑛囑咐他到山外頭多買些草紙與紅糖,萍月卻難得精神大好,吹哨喚來獒牙,眾人方才放心她同去

等到了思州鎮上,獒牙便在井底守著,她在井外撐著傘坐著等。大抵下了太多天雨,地面都蒙上了一層淡淡水氣,她坐了一陣,總覺得有點子氣悶得慌,望著遠處林子盡頭那道窄巷,等了半天,總算見著少年人的身影,方才松了口氣。

巴獻玉一手拎著一沓包好的紅糖與草紙,一手執著只小小撥浪鼓,倒退著進了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