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系絆(第3/6頁)

元香給她的手爐裏重新添炭,一頭道:“自打外面有了殿下和九王的傳聞,王氏打壓謝氏真是不遺余力。家下幾位郎君位高權重,難免有些贓賄事。再加上衙門裏辦差略有疏漏,王氏一門便小題大做,每每上疏彈劾,恨不得置謝氏於死地。”

彌生皺起眉來,“用心倒是險惡,先制服了謝家再來制服我嗎?夫子怎麽說?”

“九王殿下奇怪得很,並不表態,大有作壁上觀的意思。婢子猜他也難做人,王謝纏鬥,他幫哪家都不是,只有置身事外了。”眉壽道,“不過昨日和爾朱太傅在涼風堂舌戰,委實精彩得很。婢子沒念過書,他們口吐蓮花我也聽不懂,只知道大抵是為軍務。太傅指殿下威權在己,一手遮天,殿下斥太傅深謀誤主,自取其咎。這梁子是結下了,看來少不得要向聖人施壓處置太傅。”

爾朱文揚怎麽發落她不在乎,唯獨王謝的爭鬥他冷眼旁觀,難免叫她心生疑慮。她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兩家矛盾越大,朝堂之上的利弊分化就越明顯。說來說去他和王謝都有牽搭,火勢蔓延不到他身上,但是百年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彌生感到失望,她不懂得提防,別人說什麽她都相信。吃了他那些虧,沒有學聰明,還對他有指望。他根本從沒想過要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帝位,來來回回地騙她、利用她。這趟太後親自請他還朝,大概又給他爭足了面子吧!他真是到死都忘不了使心眼打算盤,難怪說要將虎符交給太皇太後,遲遲沒有下文。其實太皇太後和他一條心的,交了也沒有什麽改變,他何嘗打算撒手過?

母親體諒她,家裏發生的一些事也沒有來同她說。她從元香這裏聽到這些,心裏總歸不舒服。王家不過仗著王宓是樂陵王元妃,真要為難謝氏,她也不會冷眼旁觀。夫子這和事佬做得不稱職,他想一直這麽中庸下去,把姓謝的都當傻子了。

元香心眼伶俐,總能刺探到宮城之外的消息。看她臉上不是顏色,計較再三方小心翼翼道:“殿下日後多留意九王妃吧。殿下深居宮中不問世事,自從外頭有了謠言,她逢人便哭天抹淚地訴苦。誥命夫人裏個個都知道她過得悲淒,言下之意大有太後勾引小郎的意思。我瞧外面這些傳聞,恐怕有大半是從她嘴裏散播出去的。”

彌生咬牙哂笑,要壞她名聲,卻也不怕連累自家夫主!這女人大約因愛生恨瘋魔了,才會做出這樣沒腦子的事來。因道:“那天大婦進宮來說,紅白喜事不出月,不在一座府邸辦。你回頭派個人去問問,小世子滿月酒是不是設在太尉府。到時我也趁這把東風出宮去,會一會那位滿腹牢騷的攝政王妃。”

元香有些吃驚,“殿下打算如何處置呢?”

“我不能這麽懦弱下去了,自己不成就,死了也罷。但是謝家百年基業,不能毀在我這一代。”她把手裏的暖爐一擲,爐子蓋兒滾脫了,膛裏的炭火落在蓮花磚上,火星子四下飛濺。她倚著靠背冷冷道:“不管九王是什麽打算,也不管我能不能守住先帝的基業,總之王宓留不得。”

就算她自私一回吧,萬一夫子真的稱帝,是不是會立王宓為後?難道她經歷了這麽多,到最後要為他人作嫁衣裳嗎?即便他後宮無後,也不能白便宜了那不著四六的王家女郎!

元香點頭道是,“不過殿下同她畢竟是妯娌,親自處置怕是不好,是要交由太皇太後辦嗎?”

彌生心裏惱慕容琤,憋著勁地要叫他為難,“就要九王親自處置,他想王謝兼得,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她推開窗看,太陽無力,掛在天際白慘慘的。長信殿有棵上了年紀的梧桐,天冷掉光了葉子,參天的枝丫上安了個老鴰巢,無數的短枝交錯出巨大的船形,從底下看上去蒼涼異常。

年下日子過得飛快,臨近正月,天越發冷了。佛生的兒子滿月在十二月癸卯,那天彌生過昭陽殿請安,進門的時候正遇上內侍熏醋,闔宮一股子酸酸的味道。太皇太後染了風寒臥病在床,彌生進內殿瞧,她才吃過藥,正捂在被褥裏發汗,見彌生來了指指窗下的圈椅讓坐,一面道:“今天是世子的喜日子,我早就著人備了東西,過會兒你替我捎去。生在臘月裏,落地到現在也沒見過,等天暖和些叫他們送進宮來我瞧瞧。酒宴辦在你娘家嗎?”

彌生應個是,“康穆王府裏七災八難的,喪期還沒過,辦喜事說不過去,不辦又怕委屈了孩子。”

太皇太後嗯了聲,“小字可取了?”

“叫消難。”彌生笑道,“聖人性急,連名字都定下來了,取了個律修,等他弱冠再冠字。”

太皇太後咳嗽得厲害,彌生要上去給她捶背,她忙叫住了,“你坐著,沒的把病氣過給你。我這模樣沒法子過問,你替我傳話給你父親,勞煩他多周全。十一王的生母走得早,他自小在我手底下長大,在我眼裏和叱奴他們是一樣的。沒想到福薄,才二十出頭就去了。我心裏真是……”說著淚水氤氳,“這一年事情太多,我痛也痛到麻木了。想管沒有氣力,只有拜托謝太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