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短兵(第2/5頁)

彌生心裏沒底,聽太後的意思是再不插手朝政了,加上她對他們的事多少有點察覺,似乎是默許了什麽。可這話說出來叫人著慌,她挪前一步,惕然道:“母親輔佐太祖,朝中的事了如指掌。如今一氣兒放了手,叫百年怎麽應付呢?”

太後長嘆,“彌生,守住大行皇帝正統,終歸是你要擔起的責任。上手難,日子久了就適應了。再說有他阿叔攝政幫襯著,你在後頭也可以出謀劃策。實在不成了上昭陽殿來問我,這麽多人齊心協力,還愁平定不了這場風波嗎?”

彌生緘默下來,太後明確要九王攝政,背後打的究竟是什麽主意不得而知,只怕她也有些往九王那頭傾斜。攝政容易,將來歸政定要有一番波折。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麽辦?她和百年都沒有根基,靠自己,朝中誰能臣服?她突然體會到了珩的痛苦,他也是沒法子,早就被慕容琤掏空了,他只是個空頭皇帝。每天在聽政殿升座,朝臣拜的不過是他的名頭,和他本身沒什麽相幹。

後宮的夫人世婦們都換了孝服來哭靈,哭得是真是假分辨不出來,橫豎都是悲悲戚戚,淚流千行。

她跪在黃腸題湊前,擡手撫了撫朱漆楠木上雕刻的海外仙山,有些失神。蓋了棺,他真的從她的生命裏抽離出去了。皇帝的梓宮是五棺二槨,層層的隔斷,十幾尺的厚度便是兩個世界。再也觸不到他了,只有這冰冷的套棺。

她心裏沉澱下來,也罷,他死了也是解脫。日子還是照舊,只是少了個真心愛她的人。習慣了他的存在,一時感到空落落的。

百年祭拜過後跪在她身邊,叫聲家家,倚著她,很有些惶恐不安。她在他手背上拍拍,“不怕,會過去的。”

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安穩,誰也說不準。她才十五歲,十五歲的寡婦,到了明天還會變成十五歲的太後……果然平步青雲,然而這麽可笑,像個鬧劇。她現在找不到恨的感覺了,以前怨夫子把她推進火坑裏,其實靜心想,這是她的命,誰都怨不上。

珩的謚號定下來了,大德顯恭文皇帝,廟號顯祖。

百年領了繼位詔書,尊太後為太皇太後,皇後為太後。彌生在宣德殿受少帝及百官叩拜,看著這些褒衣博帶的士大夫跪在自己腳下,腦子裏白茫茫一片,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大行皇帝的喪儀還在繼續,到了最後一日,舉哀的時候不像開頭那樣驚天動地了。白天還好些,到了晚上簡直有點冷落。五百僧侶念經超度倒是日夜不歇的,除了那梵音陣陣,再聽不見掏心挖肺的哭聲了。

她跪在蒲團上燒金銀箔,燒高錢包袱,她的盡心盡力,闔宮上下大概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百年怕她累著,勸她回寢宮歇息,她總仗著年輕不放在心上。接連幾天只睡兩個時辰,想來是消耗得過了,猛然間一陣頭暈,差點磕到供桌腳上。所幸被一雙手扯住了,才沒鬧出太後殉情的戲碼。

邊上守夜的嬪妃和宮婢唬得愣愣的,“殿下保重鳳體。”

“去偏殿裏歇息一陣。”慕容琤皺眉道,眼裏有慍怒之色,口頭上卻還要守矩,“太後萬金之軀,正值嗣皇帝初登大寶,太後若是有閃失,叫君心難安。臣也有本要奏,請太後移步。”

這樣的交集以後少不了,彌生垮下雙肩招眉壽和輕宵來扶,一步步挪到排插那頭去。進了偏殿想歪在榻上,還沒坐定,他怒氣沖沖地進來了,也不管邊上有沒有外人,低叱道:“你犯得上這樣嗎?究竟有多深的感情,叫你連命都不要了?”

被他一喝,她有點錯愕。像個犯了事的孩子,傻傻地看著他。

瞧著那張慘白的臉,再硬的心腸也軟化了。他轉過身去叫人上點心,自己在下手落了座,放緩聲氣道:“進些東西,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你這樣耗。”

她頭暈得厲害,揉著太陽穴不想說話,只是靠在靠墊上,合上了眼睛。

見她不搭理他,他心裏別扭起來,悻悻道:“將來我死了,你能有一半的盡心,我走在黃泉路上都能放聲大笑了。”

她睜開眼瞥他,“沒頭沒腦的,殿下怎麽說起這話來?”

“怎麽?不合時宜,還是犯了忌諱?”他一哼,“你這幾日該做的都做了,畢竟不是正頭夫妻,裝個樣子也就是了。”

彌生驚訝他居然這樣放肆,再看一眼輕宵,她垂著眼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她霎時就明白過來。原來又是他的眼線,當真防不勝防,讓她沒有招架之力。

她調開視線,蹙眉道:“我和他拜了天地的,怎麽不是正頭夫妻?殿下這話逾越了,還是收斂些比較好。你才說有本要奏,恰巧我也有幾句話要同殿下商議。如今先帝仙逝,後宮之中都是孀居的寡嫂,殿下自由來去不成體統。回頭我和陛下說,從華林園另派地方給殿下務政,不知殿下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