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歸塵(第3/6頁)

簡直讓人難以置信,居然是樂陵王那只奸詐的老狐狸。轉念一想,也好在是他。如今朝局都在他手上把持著,他可算是權勢通天。聖人無道,那把交椅能坐多久也未可知。廟堂風雲瞬息萬變,目前屈居人下,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反轉局面了。真要是這樣,彌生的後半生照樣無憂。橫豎只要彌生還在,自己也便靠得住。樂陵王抓著她的把柄,對她沒有好感,可是總有機會將功補過的。將來就算他入篡大統,她憑借著彌生的臉面,總還能有一席之地。

“樂陵王有元妃,那王氏又不是死人,你們男婚女嫁後,感情經受得住考驗嗎?”佛生又有些擔心,“可有過肌膚之親?”

彌生紅了臉,不說有也不說沒有,只是那模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佛生放下心來,“有就好,感情這種事就像喝酒,越喝越渴。真要太寡淡,時間久了就撂開了。這麽牽腸掛肚的最好,越掛念越親厚。現在他可了得,朝政簡直就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不論聖人在這位置上坐多久,那頭別撒手就是。你的眼光可要放遠些,最好能把太子拉下來,越性兒讓九王繼位倒好了。”

彌生有些反感,佛生的論調這麽市儈,說出來的話打她臉似的。要和她講大道理,她總有話來反駁自己,索性從她在意的方面入手,她也就消停了。

“他做皇帝,皇後不愁沒人當。到時候我只是先皇後,值個什麽?我寧願當太後,所以才要百年繼位。”

佛生果然沉默下來,隔了好久才說:“那倒是,可太子畢竟不是你生的,到時候能貼心嗎?不過也不怕,太後能廢他,他心裏總歸忌憚,不敢不敬著你。就是九王恐難對付,他若是反起來,誰能奈他何?”

“他沽名釣譽,怎麽會輕易反呢!”彌生轉過臉看向窗外,月色隔著綃紗迷迷茫茫,像腦子裏理不清的念頭。話是這麽說,自己卻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上回百年看穿了他們的事,不知夫子能否有容下他的雅量。若是怕泄露出去,那百年的小命想保住怕是很難。

彌生自己也感到無奈,她這人婦人之仁,牽掛的人和事太多。心思也太過細膩,一絲恩怨她都記得很清楚,要她糊塗將就萬萬不能夠。

她們這裏談繼位,大概是有征兆的,沒過兩天聖人就病倒了。

病勢很兇險,吃不了飯。據說是酒癆,只能靠喝酒續命。彌生去宣德殿看他,他歪在床上,餓得氣息奄奄。那麽可憐,她看著他,眼淚簌簌地流下來,上前探他,替他拂開臉上散落的發,輕聲喚他:“陛下,彌生來看你了。”

他睜開眼,勉強地笑,“你來了……”他奮力地要掙起來,喃喃著:“我聽見雨聲,是下雨了嗎?”

彌生攙他,讓人把隱囊墊在他身後,一面道:“昨兒夜裏就開始下了,雨勢不大,淅淅瀝瀝的。”

他哦了聲,“河工又要耽擱下來了,回頭傳九王來問問,叫他妥善打點。”

彌生心裏奇怪,他放任了好些日子,國家大事一直不在心上。可聽他現在的話,又不是那麽回事了。她不好問他,含糊應著:“那些事先放著,等你身子好了再問不遲。我著人拿紅泥爐子來,給你熬粥喝。”

她笑了笑,給他掖好被子。宮人已經準備好了江米和砂鍋,她撩起袖子張羅起來,一面道:“我最會熬粥了,是以前在太學裏學來的本事。不加別的,就只煎白米。煎得稠稠的,起鍋的時候放些糖,最養胃了。我做給你嘗嘗,好不好?”

珩的臉上有了笑意,他到底不是十惡不赦的人,即便瘦得顴骨突出,靜的時候眉眼依舊是溫暖的。他看著她道:“我餓得厲害,卻不能吃東西,想來是要餓死的。這是報應吧,自己吞不下硬要搶食,到最後搶來了,竟張不開嘴。”

彌生心酸不已,借著照看爐火轉過身去,只道:“聖人俯治天下,命裏該當做皇帝,什麽叫搶呢!眼下一時抱恙就想那些,怎麽孩子似的。”

他淡淡地笑,對她招手,“彌生你來。”她挨過來坐在他床沿,他抱住她一條胳膊,把頭偎在她肩上,嘆息著,“咱們總算夫妻一場,是前世有緣,對嗎?”

病著的人難免脆弱,她的頰貼在他額上,那麽燙,才知道他在發燒。她不敢想,可是看他的情況似乎不大好。她心頭抽痛,做不了別的,便親昵地蹭蹭他,安撫道:“我們的緣分可深呢。就算沒有夫妻之實,你在我心裏一直很重要,是我的夫主,是可以一生依靠的人。”她低低道:“珩,你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咱們天天在一起,我每天送你上聽政殿視朝,散朝了再接你回來……你登基之後我鮮少關心你,現在想想真是後悔。你不要怪我,後頭我再補償你,加倍地對你好。你安心養息,我不回宮去了,就在這裏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