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婚(第4/6頁)

他窘起來,“你怎麽知道的?男人名字裏帶個蘭字很女氣。”

這些是從夫子那裏聽來的,但是她再不願提起他了。他成了往日的一蓬煙,吹口氣,都散了。她往慕容珩懷裏擠了擠,他身上有靜靜的杜衡香。彌生心裏納罕著真是巧,“鮮卑語裏石蘭是獅子的意思,漢話裏卻是香料名字。《楚辭·九歌》裏有一句‘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你瞧又是石蘭又是杜衡的,和你很相稱。”

他給她掖掖被子,到底是年輕女孩,性格裏滿懷著詩意。他說:“我十三歲起就帶兵了,不像九王。書讀得並不多,也不懂文人那一套,你同我談詩,只怕要讓你失望。”自嘲地笑笑,“其實帶兵我也帶不好,我是文不成武不就。武不及大王,文不及九郎,兄弟之中我是最弱的,你嫁給我,我高攀了你,卻叫你臉上無光。”

她有些昏昏欲睡,聽見他的話,迷迷糊糊嘟囔了聲:“你是好人。”

濫好人,僅此而已了。他低下頭看,她埋在他懷裏,鼻息咻咻,似乎已經睡著了。他撩起她的一縷發輕撫,這麽好的姑娘,因他的一己私欲白白耽誤了。他虧欠她,罪業太深,不管將來怎麽善待她都不足以抵消。他只能盡他所能讓她快樂,至少哪天她厭倦了,振翅欲飛的時候還能想起他的一點好處。

他摟住她苦笑,美人在懷,想入非非,可是有心無力。

次日睡過了頭,太陽高了,照得青廬裏熱烘烘的像個蒸籠。在外面梳妝是不成的,彌生只好匆匆挪到室內去。

眉壽蘸了丁香油給她梳頭,一面道:“園裏的幾位小夫人在外面候了很久,要給殿下奉茶請安,每每進來殿下都沒起身,只好重又退出去。”

彌生一開始沒轉過彎來,還覺得府裏規矩大,姬妾每天要給夫主晨昏定省呢!後來想想,原來眉壽口中的殿下是自己。如今真是嫁作人婦了,心裏不由有些悵惘。外面還等著,彌生不忍再拖拉下去,叫眉壽給她綰了個盤恒髻,便命婢女把二王的房中人都請進來。

二王姬妾數來真不少,人頭點一點,開過臉的居然有十四五個。彌生暗琢磨著都是早年的豐功偉績吧,如今見了該頭疼了。收房的不少,兒子倒不多,只有三個。上來一字排開,跪地磕頭管她叫家家。

長子的生母趴在地上討好,“這是百年,以後便是殿下的兒子。”

側室過繼是不成文的規矩,正室無所出時,可以填補嫡子的缺,好名正言順地封世子。百年七八歲了,看著也文氣俊秀。她摸摸下巴覺得甚好,用不著生孩子,有現成的。

這時二門上派人進來通傳,說東西都備好了,請殿下移駕。

彌生起身捋捋衣裳,因為爺娘借居在樂陵王府,不好意思叨擾人家太久,不日就要回陳留去,所以三朝回門改成了第二日。

她出門時看看天,湛藍一片無邊無垠。廣寧王府過了一夜,再想起九王府,飄飄忽忽仿佛上輩子的記憶了。

二王來替她扶轅,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彌生踩在腳踏上瞧他,歪著腦袋問:“你笑什麽?”

他忙斂了斂神,“我心裏高興罷了。”又指指後面的牛車道:“下人辦事馬虎,回門禮我都親自查驗過了,玄三匹,纁二匹,束帛十匹,另有大璋一面,絲毫不差。”

他站在日光下,戴八梁冠,垂緌飄在胸前,身上是雲字紋寬邊鑲緄的褒衣。生而儒雅的人,裝點起來自有爽朗齊楚的風姿。他的快樂能感染人,彌生瞧著也跟著笑起來。上了輦復探身問他:“你乘車還是騎馬?”

他才想起自己來,左右一看,問小子:“我的馬呢?”

下面人抓耳撓腮,“殿下沒有吩咐備馬。”

他有些撮火,重重罵了句蠢材。也委實該罵,府裏人仗著他好說話,平常不太拿他當回事。彌生心裏不快,以後要狠狠整頓才好。眼下先不計較那些,她撩著幔子道:“罷了,你上來和我同輦,別耽擱了。”

廣寧王府在城南,穿過銅駝街走禦道,出信春門再右拐出城,過兩個坊院就到建陽裏了。其實出嫁在九王府倒罷了,回門還在九王府有些說不過去。原本謝家在鄴城也有產業,只是阿耶和眾兄都外放做官,老宅子年久失修,加上賜婚的詔令下得又急,一時來不及張羅,只得再回舊地了。說起來她心裏也不情願,這輩子再不見他才好,可是沒法子,時間不夠,兜兜轉轉還在他眼皮子底下。

樂陵王府前早候足了人,兄弟姑嫂們都在,看見高輦來了紛紛迎上前來。慕容珩先躍下車,和諸位大小舅子見了禮才回身來接應她。沒有擺腳踏,幾乎是半抱著下來的。大家一看新婚夫婦處得甚好,都露出會心的笑來,弄得彌生老大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