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沉淪(第2/5頁)

彌生埋在她母親懷裏,連頭都沒有擡一下。沛夫人雖然愛女心切,私下裏還是要好好計較。事情出都出了,說什麽都晚了。他一口一個大人,完全是以郎子自居的。看得出這人心思深沉,不論他對彌生是真愛還是假愛,有意和謝氏攀搭上是一定的。況且他下月就要與瑯琊王氏結姻親,來這麽一手,完全就是為把王謝一並收入囊中。

沛夫人睥起眼,“現在說得再多都是空談,敢問殿下,明日彌生入洞房,夫主查驗,你叫她如何搪塞?你說你愛她,卻要叫她冒這樣的險嗎?”

“大人且放心,我既然和彌生有了這一層,後頭的事我自然替她周全。”他略遲疑了下,“其實宮裏發這道旨意,也把我弄了個措手不及。那時我受了劍傷歇在府裏,若早知道中宮這個時候頒旨,我無論如何也會攔住的。大人且做準備,廣寧王身子鬧虧空,房中只怕不足。彌生過了門,這上頭要受委屈。”

沛夫人簡直被五雷轟頂了似的,白著臉道:“我曾聽過這話,一直以為是那些老婆子嚼舌頭的空穴來風,原來真有這事嗎?那我的彌生怎麽辦?”越想越後怕,忍不住抱住彌生哽咽抽泣。

女人出閣後就是活夫主,活兒子。現在看來兩頭不著邊,日後就算做了大鄴的皇後又怎麽樣?難道要守一輩子活寡嗎?她的彌生面上光鮮,私底下還不及佛生。幾十年的歲月啊,怎麽處?真是命嗎?拿大半生的嬌寵去換正陽宮裏的鎏金寶座?這樣就算母儀天下又值個什麽?

她調過視線來看慕容琤,謙謙君子模樣,卻到底在圖謀什麽?想來他就算權傾朝野也不會滿足,步步為營下了盤大棋,恐怕還是志在天下。沛夫人漸漸松開彌生,望著他道:“我知道聖人在位一天,殿下也有力不能及的難處。旁的我不問,只要殿下保我彌生無虞,將來的事從長計議也無不可。但若是殿下始亂終棄,我謝氏也不是泥餅子揉搓出來的。屆時就算進宣德殿鬧個魚死網破,我們也會討回這公道!”

謝大婦不愧是望族主母,這點臨危不亂的氣性很叫人佩服。做母親的總是這樣,兒女的幸福看得比什麽都重。只要為彌生好,她的立場隨時可以調整。

他謙卑長揖下去,“慕容琤立誓,今生不負彌生。請大人做個見證,有朝一日,我定然加倍償還她。”

“如此我便拭目以待。”沛夫人道,“原本我想帶她離開樂陵王府,但思來想去,明天就是正日子,臨時換地方,怕招人懷疑,所以還得叨擾殿下一日。”她捋捋彌生的發,再痛也要沉下心來善後,“咱們先回卬否去,再請殿下賜碗避子湯過園子。沒的一個疏忽,釀成大禍。”

這話像一個耳光,辣辣地甩在他臉上。他愣怔地看彌生,她別過頭去,連一道目光都吝於給他。他從來沒有想過子嗣的問題,被她母親一提,才意識到會有這樣的牽連。雖然一碗藥不過是防範,可是在他看來居然就像要親手打掉成形的孩子,叫他一牽一牽地痛起來。

他無言以對,只好眼睜睜看著她們往甬道那頭去遠了。

陰歷二十一的傍晚沒有月亮,唯剩檐角的燈籠在晚風裏飄搖。外面滿是蟲蝥的鳴叫,叫得他心煩意亂。他頹然在台階上坐下來,才發現被抽空了力氣,灰心得連胳膊都擡不起來。

皓月過來看他,“郎主……”

他嘆息,“按謝大婦說的去辦吧。仔細藥的分量,再三地稱,分量重了傷身子。”

皓月自領命去了,找了府裏醫官開方子,一錢一錢地稱,巴巴兒守著藥吊子煎好藥,不敢露面送藥,怕謝大婦要生吞了她,派了個小丫頭送到卬否裏。

出來接藥的是元香,送進上房的時候,大婦還在勸解女郎。

彌生覺得母親似乎是和夫子達成了某種協議,無可奈何下已經沒有半點怒意,只是喃喃著抱怨:“只怪你阿耶,年下說要出師,叫他罵得什麽似的。現在可好,現世現報,攤上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你賭氣也沒有用,孩子,眼睛生在臉上就是為了朝前看的。今天的事都忘了,睡一夜明早高高興興備嫁,別叫人瞧出端倪來。”

彌生心裏亂得厲害,歪在屏風榻上不說話。沛夫人召元香把藥端來,一面道:“事已至此,只有自己看開些。我先頭是站在二王那頭的,可是他說二王……這不是要坑死人了嘛!情情愛愛姑且不說,子息艱難,你將來拿什麽傍身?”

母親的意思她知道,無非是叫她做兩手準備。彌生恍若未聞,撐起身接過藥碗,仰頭便把藥汁子喝完了,只道:“我沒臉去挑別人,只要廣寧王不嫌我,我便一心一意和他過日子。”

自己的女兒,自己還是了解的。沛夫人緘默下來,心卻懸得老高。阿彌陀佛,但願明日一切順遂,別的留到以後再論,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