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沉淪(第4/5頁)

“怕不好養,到了冬天沒含桃了怎麽料理?”門外有人接口,不緊不慢的聲氣,從屏風那頭緩緩而來。

彌生擡眼看,是王宓。緩鬢傾髻,滿面笑意。卻不知為什麽,那笑容看著十分虛假做作。來者是客,自己這點修養還是有的,即便不喜歡也會很好地掩藏起來。她起身一笑,“女郎來了。”

王宓道:“王妃客氣了,叫我名字就成了,叫女郎顯得生分。”一頭說,一頭給謝大婦見禮,對令儀佛生頷首。

沛夫人知道她是王家女兒,過不了幾日要嫁給慕容琤的,心裏難免有芥蒂。只敷衍著笑道:“咱們兩家原就有淵源,如今要入一家門了,往後妯娌之間多照應才是。”

王宓也大方,自謙著應個是,“王妃是阿嫂,將來多看顧我些吧。”頓了頓又道:“上年我聽人說起我大兄的親事,原來是要聘阿嫂的,後來擱置下來了。沒想到兜兜轉轉,我們姊妹最後還是聚到了一起,可不是緣分嘛!”

王宓存了心地哪壺不開提哪壺,大家聽了都訕訕的。沒有議成的婚事,拿出來說嘴有什麽意思?自討沒趣!

佛生在旁打圓場,岔了話道:“是啊,等過幾日你和九兄的大婚辦了,不成姑嫂成妯娌。咱們還在一處,大家都不生疏。”看見婢女端著蔻丹盒子過來,拉著令儀道:“來給阿嫂染指甲,丫頭手笨,沒的弄到外頭去。”

大家重又忙著張羅彌生的穿戴打扮,一時把王宓冷落下來。她本來就不是沖著道喜來的,走個過場,不過是謝家面上交代過去。既然英雄無用武之地,留著也無趣,便尋個由頭辭了出去。

令儀怔怔的,“我怎麽瞧著這位王家女小家子氣呢!”

佛生哼了聲,“可不!進來就說兔子不好養,又說起前頭的事,不知她什麽用意。”

“她說是來太學念書,只露過一面就沒再來,大約是瞧著九兄不在學裏吧!”令儀坐在杌子上,蘸了鳳仙花汁小心翼翼給彌生抹指甲,嘴裏喃喃著:“九兄這樣儒雅的人,配她埋汰了。還沒過門,一口一個阿嫂,沒羞沒臊的,虧她是大家子出身。”

佛生促狹道:“那可是你嫡親的嫂子,背後說她,仔細九兄聽了不高興。”

令儀嗤地一笑,“這世上只有嫡親的兄長,沒有嫡親的嫂子。我是替九兄不值,將來這兩人能過到一塊兒去倒怪了。我料著九兄也是沒法子,年紀到了,既然旨意已經下了,他要想推諉也不能夠。”

聖旨這東西,能帶來榮耀,也能害人。彌生聽她們閑談,心裏五味雜陳。王宓露面無非增加她的痛苦,想想那時候真的答應了王家大郎的求婚,後來的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真是命中注定的劫數,一樁樁都安排好了,逃也逃不掉。

花汁上得多了,沒那麽容易幹。佛生對著彌生的手打扇子,邊問令儀道:“我有幾日沒進宮請安了,陛下身子怎麽樣?”

令儀嘆了口氣搖頭,“一日不如一日,昨日上朝才坐了一盞茶工夫就叫人擡回來了。這會兒什麽都吃不下,不能吃……說起來忤逆,看母親的意思,大約延挨不過兩個月。所幸兩位阿兄的婚事趕得及,否則遇上了那當口,又要耽誤三年。”

這是實在話,聖人的病來得奇怪,半夜裏突然驚風從床上摔下來,有兩個時辰口不能言。後來傳和尚念經、放幹針,好不容易才救過來。太蔔令占了卦,說是打天下時造的殺業太多,如今要一分一毫地還。皇後跟著聖人腥風血雨裏走過來,看架勢不好了才急吼吼叫兒子們完婚的。

“那你的大婚怎麽辦?也要趕在這之前嗎?”彌生道,“接連地辦事,百姓總歸會咂出味道來,怕民心不穩呢。”

令儀靦腆道:“母親也同我這麽說,暫且不動的好。我不打緊,橫豎年紀還小,過個三五年也沒什麽。”

彌生笑道:“那我龐師兄等得?他今年二十二了。”

令儀鬧了個大紅臉,“怎麽說我呢!我是不急的,自己撐門戶艱難,多輕省一時是一時。”

佛生道:“龐氏若不分家,你過去也是太平媳婦。不像咱們,真要靠自己的。說起這個來,那位王家女郎大約是個中好手。沒個牽扯都像只鬥雞,倘或在一個屋檐下過日子,咱們妯娌間也不好相處。”

“理她做什麽。”令儀做了個鄙薄的表情,“她仗著王家嫡女的名頭作威作福,也要看看別人服不服。咱們在一起,誰也不比誰低,她做那猖狂樣兒給誰看?”

彌生悻悻道:“我嫁得不及她,我是個繼妃。”

佛生和令儀面面相覷,“胡說,什麽元妃繼妃的!廣寧王行二,你過了門就是正經王妃。她自視再高也不能越過次序去,見了你還是得規規矩矩叫聲阿嫂。再說九殿下能教三千太學生,連家眷都調理不好,豈不叫人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