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流連(第2/5頁)

慕容珩手上一頓,表情訕訕的,“家奴犯上作亂,被侍衛斬殺了。”

其實不用問,這種結果是一定的。留著是個大禍害,誰會擺個證據在那裏,等著刑部和大理寺來過堂審訊?她松了口氣,倒沒有悲天憫人,反而覺得處置得好。果然人到了那種處境,再想不染塵埃是不可能了。

她點點頭,“橫豎就算被活捉,到最後也逃不過一死。”

慕容珩勉強笑了笑,“別說這個了,怪不吉利的。你還沒到家裏看過,等風寒好了,抽空過去一趟瞧瞧。哪裏不稱意的吩咐下頭人,趁著還有時候及時改了。”

她臉上微紅,“你看著辦就是了,我不過去,叫底下人看著沒羞沒臊的。”

彌生說完再回味一下,覺得似乎有些影射的味道在裏面,好像吃醋的人容易不經意間話裏帶刺。王宓總往樂陵王府跑,彌生潛意識裏的確輕視她。

裏間喁喁細語,兩個都是文雅人,一遞一聲沒有棱角,可以想見日後必定夫妻和睦。只是這樣的對話,不同的人聽會聽出不同的感受來。

沛夫人臉上笑意泛濫,做母親的,沒有不盼著女兒婚姻美滿的。何況一個日後要接手大鄴江山的儲君,能如此同彌生舉案齊眉,她懸著的心總算能夠放下來了。

慕容琤卻是如坐針氈,他簡直覺得再難聽下去。彌生溫言軟語,十足賢內助模樣。他暗裏爭鬥得厲害,突然感到絕望。她心裏向著二王,將來會不會拽都拽不回來?女人通常很難區分同情和愛,久而久之,二王會充塞她的心。也許就算他不能人道,她照舊會堅守在他身邊。他開始惶惑,這樣下去贏了天下又怎麽樣?他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他狠狠握住官帽椅的扶手,用了那麽大的力氣克制,人都忍得栗栗發顫。沛夫人間或和他搭訕,他面上還得裝作雲淡風輕。可是天曉得,他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隔了一陣聽不見聲響,正奇怪,屏風後面兩個婢女一前一後走出來,捂著嘴,兩頰酡紅。

沛夫人立起來,“怎麽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忸怩。沛夫人眨眼就明白了,難免有些尷尬,咳嗽了一聲看看慕容琤,打著哈哈道:“殿下大婚事宜都籌備好了嗎?我進府,倒沒見有什麽大動作。”

呼吸牽連著心肺,無一處不劇痛。慕容琤恨到極致,煞白了臉,一手按著胸口,一頭勉力擠出笑容敷衍,“我舊傷未愈,婚儀要用的聘禮都差下人置辦,自己便不過問了。至於府裏布置,先張羅了彌生的婚宴,後頭再說我自己的。”

他面色不好,沛夫人只當他傷勢發作了,忙道:“殿下不適嗎?是坐得久了吃力了?哎呀我疏忽了,殿下身上不好,還叫殿下在這裏陪我閑話。快來兩個人,送殿下回園子去。”

他搖頭道不礙的,這會兒哪裏能安心離開?裏間沒有下人,彌生又臥在榻上。慕容珩再不中用,揩油總歸還會。想到這裏背上直起汗,咬牙切齒地在心裏罵了句閹豎,賊心不死實可恨!然而他什麽都做不了,現在無能為力,短期內也都無能為力。

他不知道放任下去是什麽結果,他的彌生,就要淪為別人的盤中餐了。他支撐不住脊梁,頹然倒向椅背。只覺整個人都是苦的,從舌根到心頭,蔓延至全身。

沛夫人親自替他續了茶水,只不過更關心次間裏的情形。到底還未進洞房,何況恩師還在這裏,出了格看相不好。她悄悄召兩個丫頭來,挨到一邊問:“裏頭唱的哪出?怎麽都出來了?”

元香低聲道:“殿下和女郎說私房話,咱們在一旁,怪臊的。”

沛夫人白了她一眼,“臊就出來了?原想把你們留在女郎身邊好生伺候,如今這樣還指望什麽?不成話!”

兩個丫頭頗委屈,“殿下還親女郎來著。”

沛夫人一聽頭更大了,忙不叠要捂眉壽的嘴,“真真作死!”

若是心能看得到,這會兒大概已經血肉模糊了。足夠了,他已經到了臨界點,再待下去很難保證不做出什麽失儀的事來。他扶著把手起身,沖沛夫人作了一揖道:“我想起來還有些事情要辦,就先告辭了。夫人安心住下,有什麽需要只管囑咐仆婢,好歹別客氣。”言罷也未等人來攙扶,自己朝門上去了。

每一步都是踏空,他走出卬否,神識被抻得四分五裂。

事到如今怎麽補救?回首看那寂寂的院落,居然抑制不住地淚如雨下。他錯了,可是難以挽回,他注定要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價。

彌生不知道別人的大婚怎麽籌備的,反正她一直事不關己,日子照舊那樣過。

端午之後一天熱似一天,梅子樹根上坐不住了,就挪到屋檐下去。彌生轉回身北望,穿過檐角,能看見靜觀齋裏八角亭的盝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