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塵起(第3/6頁)

慕容琮和以往不大一樣。從前兄弟聚會時,看上哪家的女子,不論大姑娘小媳婦,從來沒有避諱。這趟卻怪了,表現得很是從容穩重,這點叫他看不透。晉陽王一向不拘小節,想來不單是因為謝家女兒的名頭……莫非是一見鐘情?他險些為這個想法失笑。慕容琮是情場老手,可能像個毛頭小子似的失魂落魄嗎?若真能這樣,倒是正中他下懷了……

他朝門外看,天還是陰沉的。其實應該高興些的,但是這天色,莫名令他心煩意亂。

彌生獨自轉出了園子。

王府著實大,遠處有亭台樓閣,飛揚的檐角高低錯落,掩映在長青木的枝葉後面,繁華之態不可比擬。她在湖畔站了一陣,像個探險的孩子,這裏看看,那裏瞧瞧,相當有興致。走得漸漸有些遠了,回頭看看夫子所在的方向。洵圩園的走馬樓很顯眼,只要夫子還在那裏,她走得再遠也找得到來時的路。

兜兜轉轉過了一片梅林,積雪壓在枝頭,偶爾有簌簌墜落的聲音。她往前看,青石路上並排走來兩個華服女子,衣帶飄飄,環佩叮當。邊走邊笑,“枉他是個王,一母所生的,同大王比起來差別竟這麽大!”

另一個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只是懦弱得過了頭,倒招人笑話。據說節下進宮拜年,一頭走一頭叫王妃數落。從延秋門罵到銅雀台,他只唯唯諾諾地答應,弄得大人訓導孩子一般。”

“自小愛哭出了名,長成了還是個老實頭兒。不是我說,那廣寧王妃也忒獷悍了些,哪裏有這樣對夫主的?說恨起來不叫他吃飯,怪道那麽瘦,瘦得像個蚱蜢。”

一路說著過來,經過彌生面前停了停,其中一個女人偏頭審視她,“這是誰?”看她一身青緣袍襦,因笑道:“究竟是男是女?樣貌倒像個女郎,怎麽穿著太學的衣裳?是跟著九王殿下來的?聽聞九王殿下到如今還沒娶親,原來對弟子的挑選頗有見地嘛!”

幾句話夾槍帶棍的,兩個女人手絹掩著嘴,無比隱晦地嗤笑起來。這等小家子氣,看樣子大概是晉陽王的姬妾。彌生本就有些傲性,看不太上這些下等人。相安無事便罷,招惹到她頭上來,還牽搭上了夫子,這叫她火氣直往上躥。她沉聲道:“二位夫人以背後道人長短為樂嗎?先前說廣寧王,眼下說樂陵王?我竟不知道,你們晉陽王府是這樣的待客之道!”

那兩個女人交換一下眼色,“脾氣真不小!我們又沒說什麽,倒叫你磚頭瓦塊來一車。問你是什麽人,是男是女,這都問不得嗎?”

正要吵起來,後面匆匆來了個人,身上也是親王的緋衣金帶。身量高高的,不知怎麽卻顯得有些孱弱。白凈的臉,五官極周正,看人的時候和別的慕容家男子不同,不那麽銳利,也沒有鋒棱。目光像水,含蓄而柔軟。

廣寧王慕容珩。

不管暗裏怎樣鄙薄,人家終究是王。那兩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欠身福下去,“廣寧王殿下長樂無極。”

慕容珩是個老好人,臉上永遠是笑吟吟的,“我才進園子就聽人說起我,能充當談資倒也不錯。”轉過身看了彌生一眼,“我知道你,你是九王的女弟子,是謝道然家的女公子。”

陪同廣寧王來的吉甫一味地遞眼色,那兩個女人臉上登時五彩斑斕。陳留謝家在大鄴是鼎盛望族,“生女為後,公主滿門”,說的就是謝家女眷的榮耀。對於她們這樣的身份來說,調侃郎君們兩句反倒無妨,但在出身高貴的女郎面前放肆,就有點丟人現眼了。也不知人家將來有什麽樣的成就,稀裏糊塗得罪了,只怕不是什麽好事。因賠著笑臉告罪,“真是失禮了,我們原當是位少年郎呢,沒想到是謝家女郎。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彌生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只對慕容珩俯身作揖,“學生拜見大王。”

慕容珩點點頭,“你家夫子今日也來探望晉陽殿下?”

彌生道是,“這會兒正吃席呢,我閑著無聊,夫子就打發我出來了。”

慕容珩哦了一聲,踅身對吉甫道:“你不用跟著,我過會兒再進去。沒的撞上他們喝酒,我清早上不愛這個,去了反倒掃興。”

吉甫喏地領命,拱肩塌腰地說:“那殿下且逛逛,小的著人在邊上候著,殿下若有事,只管吩咐他們。”言畢一拜,飛快地揮手,把那兩個嚼舌頭的女人一並支走了。

梅林的這條路上只剩她和廣寧王,這位王性子淡,不是鋒芒畢露的那種人,和他獨處並不覺得壓抑。彌生想起剛剛聽來的消息,再看他委實是瘦,氣色也不大好的樣子,心裏可憐起他來。

“殿下獨個兒來的?”她仰臉笑了笑,“還不出太陽,連著四五天雨雪,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