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從此休說身前事(第2/3頁)

嚴行不想跟他老妻吵架,只能轉頭問嚴衡道:“你早就知道這事了,想必也見過那位,你說說看,那位為人如何?”

這恰巧也是江瑟瑟關心的內容,才停止了乘勝追擊,也轉過頭看向嚴衡,等他的答案。

嚴衡道:“我看是個好孩子,最重要的是,三弟喜歡他,他也喜歡三弟,這就足夠了。不是我說,三弟都追人追到南疆去了,寫封信只是告訴我們一聲,就算爹你想反對,你也不能去南疆把三弟打斷了腿拖回來啊!”他看他爹面色不太好,沒忍住又加了一句,“而且爹你現在也打不過三弟了……”

“二花!” 江瑟瑟雙眼一亮,喊了一聲,打斷了嚴衡的話,道,“你說得對,三春兒不回來,我們可以去南疆看他啊!正好我還沒去過南疆呢!”

嚴衡愣住了。嚴峰為什麽不帶南玉回嚴家,還不是怕太急了嚇著人,想自己先把問題解決了。他要是肯說,那小孩兒那麽喜歡他,肯定會同意。結果現在倒好,他應承了他弟的說服父母倒是成功了,只是成功的有點多,直接要把爹娘勸到南疆去了。

……

嚴衡看了眼他已經開始興致勃勃安排要給人帶什麽禮物的老娘,不由也頭痛了起來,只能祈求老三隨機應變了,反正早晚都要走這麽一遭的,也未必不是好事。

曜國,煌都,皇城內部。

顧涼月守在皇帝起居的昊天宮外,等待皇帝傳喚。宦官弓著腰走出來,對顧涼月行了一個禮,道:“陛下讓殿下進去。”

宮內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苦澀藥味,又因為正在冬日,不能開窗透風,即使是白日也顯得十分昏暗。

顧涼月撥開紗幔,看見了躺在床上的老皇帝和坐在床邊的女人。那女人穿的極素凈,渾身上下除了一根挽起頭發的銀簪再無其他首飾,那張漂亮的臉同樣未施粉黛。她微微低著頭,在昏暗室內皮膚白的像是在發光,一雙柔荑輕柔握著老皇帝皮膚幹癟的手,愈發像是紮根於腐殖之上,吸收血肉營養生長出的一株潔白優曇。

她聽見腳步聲,轉過頭看向顧涼月,露出一張眉眼處與南玉足有七分相似的臉,只是因她是女子,這張臉有別於男子清雋,更加柔美惑人。但只要有人同時見過這兩雙眼睛,誰也不會認錯這二人是母子。

無論顧涼月見過多少美人,仍然會被這張臉的主人驚艷,和這株常開不敗的瓊花相比,多少美人都被襯成了庸脂俗粉。顧涼月不敢再看,對二人行了禮,道:“兒臣見過父皇,見過花夫人。”

花江離,或者說邱月白回國後,不久後就被皇帝秘密迎進宮中,隨侍身側,皇帝沒有給她名分,卻給了她最盛大的偏寵,只要皇帝還活著一日,就算是大皇子的生母毓貴妃也要在花夫人的身前低頭。

只是誰知道老皇帝還能活多久呢?

老皇帝沒有說話,花江離開口問道:“你說,玉哥兒不願跟你回來?”她離開南玉時,南玉只有只有十二歲,還遠未到起字的年齡,是故花江離只能稱呼南玉為玉哥兒,她繼續道,“是他不願,還是你不願?”

顧涼月道:“是他不願。”

花江離沉默片刻,繼續道:“紅雀沒有回來。”

顧涼月道:“她被南玉帶走了。”

花江離閉了閉眼,她今年已年近四十,看上去卻太過年輕了,像是被琥珀封存在開的最盛的那一刻的花,除了一身未經世事的小姑娘絕不會有的風華氣度,再無處可以看出她的年齡。美人遲暮是人間憾事,美人不見遲暮,卻又令人覺得妖異。幸好她還有一個兒子,雖然她並不愛他,可她每次想到這一點,就會覺得自己仍然是屬於這個塵世的。她睜開眼,道:“算了,隨他去吧。”

若是花江離還是十年前的她,她絕不會這麽輕易放手,就像八年前她下令追殺南玉,斬草除根一樣,但如今,她終究還是心軟了。即使這心軟來的這麽遲,這麽輕,南玉早已不需要,但也好過從未有過。

從此以後,休說身前事。

番外:夢中微光醺人醉

在育蠱的那些日子裏,南玉也是哭過的。

他蜷縮在角落裏,牙齒緊緊咬住自己的手臂,陷入皮肉,哭得渾身顫抖,隱忍的氣音從他的嘴唇裏泄露出來,又極快地湮滅了。他身體冰涼,指尖一點溫度也沒有,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卻還殘留一點從血液裏帶出的溫熱,提醒著他,你仍然是人類。他呼吸間都是潮濕的腥氣,還有愈來愈明顯的,蟲子的分泌物的味道。最開始,這些味道像是一團五彩斑斕的雜亂穢物,不同味道的腥臭與香甜混在一起,粘膩到令人惡心,但隨著南玉在這裏待的日久,這些味道漸漸清晰起來,像是糾纏成一團的絲線被逐漸分開,他開始能分辨出每一種味道屬於哪一只蟲子,就好像,自己也變成了一只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