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信(第2/3頁)

“誒。”劉三答應著。

那兩個婆子許沒別的壞心,可她倆個在倒座房裏也都坐不住了,這一家人都在主院裏忙活什麽,聽著聲兒連姑娘都幫忙的,這兩人就有些慌,袖著手有些不知道往哪一處擺。這會子見這家裏的管家出來,姑娘賞了酒又賞了錢,這兩人又高興起來,先對著壺嘴滋溜一口,辣的直吐舌頭,還不舍得吐出來,都喜歡道:“喲,好燒酒!”

隨即兩人就商議著弄盤子花生來佐救,魯伯便將附近賣吃食的地方指與她們。果然,不一時兩婆子回來,一個拎著油紙包的半只燒雞,一個拿著包炒花生和半只切絲兒的豬耳朵。

兩人還跟魯伯、劉三客氣了幾句,方才心滿意足的在倒座房裏吃上了。

外面魯伯和劉三的手不停,很快就編出來好些張大小不一的藤網子,只待弄好了酒把這網子包在外頭,既免得磕碰,還不怕擱在外頭凍裂了缸罐壇子。

裏頭已然有酒香氤氳出來了,還合著一股子怪好聞的藥香。

將磨出來的粗末兒裝進紗袋裏,紮緊口子,把對應的紗袋浸泡到酒壇裏,然後封好壇口放在籠屜上文火蒸一刻鐘到半個時辰不等——虧得魯婆火候掌握的極好,這最容易不夠或過火的一步弄的十分順利。

如今外頭冷,熱壇子搬出去怕驟然凍一下給裂了,於是蒸過之後還得將酒壇酒甕就地擡下來,等漸漸涼了才能搬出灶房。

隨配隨磨隨蒸,眾人配合的越發默契,可也直到二更天灶房的火才停了,一家人都累得了不得,連飯食都是魯伯從外面買回來對付了兩頓。這還沒完,明兒還得繼續。

杜雲安不讓荷月回前頭倒座房了,讓她和香菱兩個同她在一張炕上應付一晚,三個女孩兒才沾了被褥眼睛就睜不開了,連燈都沒顧上吹。杜仲往灶眼裏悶了一根柴,摸了摸火墻的溫度,又檢查一遍雲安所在西邊兩間的門窗,這才揉了一把蹲著給雲安看門的虎子的大腦袋,打著哈欠回對面自己屋子去。

方才脫了外裳,一個荷包就掉了出來,腳邊火盆裏還有余燼未滅,杜仲卻沒扔裏面,反拾起來怔愣了一會兒,鬼使神差的塞到枕頭底下,心道:今兒累了,明兒再燒罷。邊想還邊自己點頭,炕燒起來了,這火盆該熄了的,何苦再折騰的旺了……

後來叫雲安偶然發現了這保存的好好兒的舊帕子,彼時情景已與現在大不同,青年的男女們之間已有了些隱晦情愫,那時雲安還笑話她哥哥:鐵樹心裏也藏著花骨朵呢,頭一次被個繡帕砸中,到底不一樣!虧得是你們有緣,不然留著這個擎等著惹人生氣罷!呵,男人!

杜仲這時並沒那些花花心腸,只是如所有少年人一般,想起當日被認作乞兒的情景,就嘴角上彎,覺得新鮮有趣罷了。

這‘頭一次’,對少年人總是不一樣的。譬如杜仲,譬如隔壁的——宋辰。

宋辰睜著眼看帳子頂兒,明明這邊就和隔壁挨得就差一堵墻了,可回來這裏就覺的那裏都涼冰冰的,不是身上的冷,而是全無人氣兒,涼的心底發空。他翻來覆去,想一回繼父家裏的事,想一回師門,又想起師兄來,隨即自然而然地想起師兄的妹妹來……胡思亂想了許多,腦子裏閃過最多的卻是那張最不該想的小臉兒,有假裝鎮靜的,有冷了神色的,有含著淚將所有家當托付的,有擡起頭堅定的……還有垂下臉不叫他看到那一大顆眼淚掉到地下的,更有笑靨如花口裏喚“宋師兄”的。

宋辰從未和哪個女子挨得如此之近過,親戚家的姐妹都害怕他臉上的胎記,便是他母親,怕是也信道士說的“這胎記是惡鬼留下的印子——此子或是惡鬼投生,或是上輩子與惡鬼有仇怨被打上了記號”這話,這塊泛著血色的不祥標記讓大多數人都對他退避三舍,唯獨師兄兄妹兩個不側眼看他。尤其是杜家妹妹,第一面起就完全不怕,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宋辰又想起在鏢局的時候,那些個師兄弟本來因為他繼父家的門第顯得十分親近他,可後來看他武藝進步飛快,比得過常人幾倍功夫,就都悄悄避忌躲開了,還背後傳說道士批命雲雲,就連師傅也覺他有如此天賦許是應了道人的話,唯有杜師兄一人仍舊平淡看他。其實從前宋辰與杜仲雖也很親近,可遠沒到如今的份上,往日杜仲從來都不肯把師兄弟帶到家裏的,連師兄弟們打聽他妹子說句頑笑,杜仲都要生氣,必定得借切磋打一頓才罷休……宋辰想著想著忽然愧疚起來,拉過被子胡亂蒙住頭,嘆一口氣,又不自己捏捏手指。

他心裏狠狠的告誡自己別癡心妄想,一邊卻又開始思量起年後入營的事來——不約而同的,這兩個師兄弟都升起了出人頭地的鬥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