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心辦壞事

自這日起,杜雲安果然一早一晚燉兩盅梨罐兒送去正院。大廚房跟聞到花香的蜜蜂似的,緊趕著就把產自萊陽蘆兒港的好梨送來一簍子。

一送就是近兩月。眼見要入夏,府裏冰窖存的各色果子俱快見底兒了,到丫頭們各自分到一盤子新下櫻桃的這日,正院遣人來告訴雲安,即日起就不必準備了這梨湯了。

來人自然又賞了一回上等封兒。

杜雲安接了賞,又從自己錢袋裏摸出把大錢來,客氣的向那傳話的婆子道辛苦,請她吃茶。

送那婆子高高興興的走了,至無人處,杜雲安才從胸中長籲出一口氣:從最開始的三等封兒,到後來的上等賞封,她光接賞就有五六回,可卻到底沒能見著那位李大嬤嬤的面兒。

實在是天不如人意:杜雲安盤算的挺好,她也的確有本事把梨湯送到了李大嬤嬤跟前兒——可誰料那位大嬤嬤年老體衰,一場病痛實損了元氣,據說李夫人專門請了太醫來診,太醫囑咐要好生靜養上半年才不會有礙壽數,這麽一來,李大嬤嬤根本不見人。

嘆了一聲,雖沒能如意,但今晚的最後一盅梨罐兒卻還是要用心做的。

暮色四合,正院裏李夫人正在院中賞一盆花房送來的早開芍藥,瞥見二等丫頭寶綠端了個小捧盒往後頭走,便問:“拿的什麽?”

寶綠趕忙停住腳,笑道:“給老奶奶的梨湯,今兒是最後一盅,太醫說老奶奶的肺氣平了,明兒起她就不吃了。”

李夫人笑道:“阿彌陀佛,龍肝鳳髓吃上幾月也該絮了,偏柴太醫碰到一次就定叫吃這個潤肺,說甚吃藥不如食補,如今可算是解了禁了。”

瑞雲忙笑接:“可不是,之前我替太太去看望嬤嬤,嬤嬤吃梨湯跟吃藥似的,我還以為煮壞了,忙嘗了一口,你們猜,味道怎麽樣?”

瑞香推她,不叫她賣關子,瑞雲就作怪似的吸溜口水:“那個香甜!饞的我偷空央求安丫頭給我也燉了一盅才罷休!”

哄得李夫人大笑。因說:“日日在我這兒過路送去,我卻不曾嘗過,這最後一盅倒叫我看看,真有瑞雲說的那麽好?”

瑞香聽了,忙給寶綠使了個眼色,寶綠知機,忙送上來。

早有小丫頭子擡了小幾和繡凳來,瑞香揭開小盅,捧了調羹給李夫人。

李夫人看時,微微一愣,卻原來盅內是一整個的梨,瑞雲輕輕拿起梨蓋兒,裏面被掏空了,一汪甜水裏點綴著棗丁、枸杞和金桔絲兒。

嘗了一口,李夫人笑道:“是個能幹的,虧她靈巧變通。這麽吃起來,確實比把梨子切丁熬湯來的有趣。”

瑞雲奇道:“聽太太的話,這梨罐兒難不成是自別的菜肴改的麽,我怎麽不記得有這樣一道吃食?”

李夫人淺嘗了口湯水,又勺了一小塊軟糯的梨肉,就用帕拭唇:“那個家常倒不大吃,只是夏秋宴席上卻常有,你細想那道八寶果罐,是也不是?”

瑞香拍手先笑道:“怪真!只是卻比這個要麻煩的多,雖也用梨做殼兒,但還要桔餅、金糕、桂花醬、青梅絲、瓜子仁和著糯米做餡兒,又焯又蒸又澆的,才得一個八寶罐兒。”

……

“那丫頭姓杜?今年才上來的人,我倒聽人誇過她幾回了,看她做的這梨罐,的確伶俐。她老子娘是哪個?”李夫人回想了下,已想不起長什麽模樣,只恍惚記得是個好模樣的女孩兒。

瑞香瑞雲對視一眼,她們到太太身邊侍候的晚,只隱約聽過那位‘通房雲氏’的事情,思忖著管事房敢把杜雲安選上來,顯然太太這兒是翻了篇的。於是回說:“她和我們不一樣:她爹是已故的家將,做過老爺的親隨護衛;她娘原也是您跟前的,那個放出去婚配的雲氏……”

李夫人愣住了:“怎麽,雲兒的女兒還沒給放出身契嗎?”

瑞香瑞雲也愣住了。

李夫人擰眉:“這女孩兒入籍不過是她娘臨終求請,我這裏料想著並不算作數。杜家自來是府上的家將,祖上有功在身的,怎好讓他家的女孩做奴才!”

立時就要叫總管房的來問,忽然又讓站住,揉著額頭說:“我氣糊塗了,這不幹他們的事,那丫頭的身契是大嬤嬤特特另外收著的,過了這麽久,怕是給忘了。”

見太太發怒,瑞香瑞雲早跪下了,這會兒瑞雲才乍著膽子幫雲安說話:“我聽說是她們家自己投了名兒進府的,她這個模樣,這個才幹,不挑她挑誰?安丫頭在二門裏並無親朋,她被選上來,這是咱們府裏的管事們做事公允的緣故。”

瑞雲生怕太太把杜雲安攆出去,依她的見識,自然是府裏比外頭好上千百倍,她們過的日子比普通富戶家的小姐還尊貴呢。

思及此,瑞雲便假做不服氣的說:“奴婢怎麽了?在咱們府裏受太太教誨,學本事長見識,這是多少好人家求也求不得的,難不成還委屈了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