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蘇利文 1980年·夏初(第2/12頁)

S鎮的地理位置與繁華的T市毗鄰,南邊則緊鄰著同樣較為發達的E市。開車橫越接連S鎮與T市的第六號公路,需要半個小時。由於毗鄰的盆地T市聚集了整個地區主要的建設與開發,百貨業與服務業發達,人口密度也最集中,導致地價昂貴,所以地價低廉的S鎮就成為T市主要的工廠集中地,不論印刷、鋼鐵、電子或者加工業的開發制造,需要大面積廠房的產業全聚集在S鎮,需要大量生產力。

人力資源的分配也如這兩個市鎮的特質,S鎮聚集所有想來T市居住工作卻又住不起昂貴房子的各路人員,被T市人稱為低下的鄉下人或者粗俗的藍領階級。

而傳出怪誕傳言的地點,則是從S鎮那座布滿塗鴉的高墻外,沿著地上終年泥濘卻筆直的泥路往前走出約五公裏遠的工廠區塊。那條泥濘道路的兩旁是占地極廣且雜草長及膝蓋的草原,這裏盛傳各種詭譎的謠言。1970年之前,S鎮外圍沒有草原,而是如這雜志刊登的軼事所形容,是一片泛著淺水的沼澤窪地。我記得是在1975年之後,可能因為整個生態環境與氣候的改變,沼澤地才逐漸改變形態,由底部緩慢長出雜草,最後變成這片蒼綠的草原。

每年想要去繁華的T市找工作的人從各個地方駕車駛上從S鎮直達T市的高速公路。他們前仆後繼地橫越過S鎮,有些人會在未到達T市時發現S鎮的工廠終年缺人而定居下來;大多數人會順利到達T市,找到工作,卻因房價太高而轉回居住在S鎮,每天往返通勤;但也有很少數的人,根本到達不了T市。

我從E市調來這裏當警察,著手進行命案調查,發現許多命案中的大多數死者,都是來自不同戶籍所在地但是清一色是想去T市找工作或想去那裏生活的年輕女性。這讓我想到美國的好萊塢,每年吸引大批的年輕女孩,想去那裏成為明星或模特兒,以為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但是最後,大多沒有達成夢想卻失去蹤影——有些淪為餐廳服務生或賣場收銀員,甚至墮落到去當舞娘或出賣肉體來換取繼續留在大城市的機會,而有些則是在偏僻的角落被發現屍體,連一個目擊證人都沒有。

為了虛幻的名利與泡沫般的夢想,她們如飛蛾撲火般不顧代價。

1972年3月,貝妮絲,十六歲,原居E市,專門拍攝傳單與特價資訊海報、已經在這行打滾五年的小模特兒,聽從經紀人的建議,打算前往T市的演藝圈發展。五個月後,屍體在S鎮草原南邊的一戶農家的地下倉庫被發現。

(經紀人已提供確切的不在場證明)

1975年6月下旬,娜斯塔,十七歲,想要橫越S鎮到達T市找工作,失蹤後家人馬上報案。三個多月後,埋在草原中央的屍體被警犬尋獲。

1979年12月初,在T市工作的艾薇,二十一歲,於新年假期開車返回家鄉E市。等候一天未見人影的家人報案,於隔日在S鎮草原道路旁先發現那台登記於妮可名下的紅色房車(車身已撞毀),搜尋五個多小時後,發現艾薇陳屍於草原邊緣第六號公路旁的水溝內。

“你覺得這些是怎麽回事?”

記得我剛被調來S鎮的第一個禮拜,獲知要開始追查這些命案的那天早晨,被上級分派與我一同研究命案的夥伴——年紀大約三十多歲的肥仔理察,懷裏抱著成堆資料档案,好像炫耀什麽似的,把有些肥碩的下巴擡高,站在桌子對面,雙手忙碌且有序地把命案档案一一攤開在桌子上,每一份都小心翼翼地不重疊。我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學他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從上往下審視這些資料。這些資料望過去肉糊糊的一片,間或有些鮮紅的血色,也有一抹青綠色的痕跡,像極了一幅拼貼的抽象油畫。

“我不知道,”我對他聳了聳肩,“我想這些是我被派來這裏支援的主因。”

“其實,”他踱步走到我的旁邊,低聲地在我耳邊說,“我真的相信那片草原被詛咒了!”

我點點頭,轉頭避開他滿嘴的大蒜味,繼續專注地看著滿桌的命案資料。對於詭譎草原的那些神秘玄妙的傳說,我從不將之考慮為命案的主因。應該說,那裏的先天條件,使之成為棄屍的最佳地點:陰暗、潮濕、隱秘、荒涼、偏僻……而連續發生命案的主因,我確信是因為S鎮的地理位置以及前面所提及的其與T市之間互相依存、無法獨立的殘缺性,使得S鎮的居民成分太過復雜。

再細問命案的發生原因——辦案久了就會明白,很多殺人棄屍的原因都是沒有原因。

1980年6月15日,上午10點,警局尖銳的電話鈴聲劃破寧靜。

電話裏頭的高亢女音嚴重結巴,一聽就知道受了很大的驚嚇。等到那婦人終於說出屍體的所在位置,已經過去了十分鐘。我的搭档因為一早就去辦一起家暴案,到現在都沒回來,所以我掛上電話,獨自匆忙地離開警局。開車前往發現屍體的現場時,我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才暗自驚覺這是自己在S鎮接的第一樁命案。不是那些塵封許久、未被偵破的案子,也不是積壓過多疑點以至於逐漸磨滅期待、變成一個档案那樣過久的失蹤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