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捷(第4/12頁)

“是,是,學生立刻就去辦!”

宋乾幾乎是跑著離開了。狄仁傑一動不動地站在池塘邊,夜寒侵骨而入,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水中明月的倒影悠悠擺動,曾經有過的心痛、那分外熟悉的心痛再度襲來,令他呼吸艱澀。狄仁傑下意識地擡手捋須,才發現自己在外面站了大半夜,滿把胡須都沾染了露水,濕漉漉涼涔涔的。

“大人。”

耳邊響起一聲熟悉的呼喚,狄仁傑微笑應答:“啊,從英……”猛地,他清醒過來,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絲毫不動聲色的沈槐,狄仁傑在心中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去年十一月起,自己都在努力避免犯這個錯誤,沒想到終於還是在今夜發生了,也罷,叫錯了就叫錯了吧,或許早該如此。

狄仁傑背過雙手,注視著池塘中輕輕擺動的月影道:“沈槐啊,剛才我和宋乾的談話,你都聽見了吧?”

“是,大人。”

狄仁傑仍然背對著他:“對這件事情,你有什麽看法?”

“沈槐相信,大人所有的決斷都是正確的。”說這話時,沈槐的臉躲在樹蔭之下,黑乎乎的,表情模糊。

狄仁傑似乎微微一愣,半晌,才語氣平淡地道:“沈槐啊,有些時候連我都聽不出來,你說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話。”

沈槐對答如流:“大人,沈槐不敢虛言。”

狄仁傑的臉上不覺浮起一絲笑意,接著又問:“哦?那麽你倒說說,老夫讓宋乾給崔大人帶口信的辦法,能奏效嗎?”

沈槐微躬抱拳:“大人對下屬的拳拳之心令沈槐感動。當然了,大人這麽做只要能求得心安,就是值得的。”

狄仁傑猛然轉身,緊盯著沈槐的眼睛:“說得好啊,沈槐!”

沈槐略低下頭,又說了一遍:“大人,沈槐不敢虛言。”

狄仁傑目不轉睛地看著沈槐,對方始終低頭,避免與他的視線接觸。終於,狄仁傑長籲口氣,沉聲道:“沈槐啊,我知道你心裏一定認為我冷酷無情,為了大局,也為求自保,而置他人於罔顧,你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傷,本閣完全可以理解。沈槐啊,今天我還可以很坦白地說,這也並不是我第一次犧牲袁從英……不過,有一點我可以保證,世上只有一個袁從英,我再不會像對待他一樣對待任何人,所以你也不用擔心自己會遭到和他相仿的命運!”

沈槐仍然低著頭,一聲不吭,牙關卻因為咬得太緊而酸痛不已,今夜是個轉折吧?就算竭力偽裝、拼命維持又能如何?那不過是個幻影罷了,多麽可怕的虛偽……

微微的清風拂面,狄仁傑稍稍冷靜下來,他嘆息著拍了拍沈槐的胳膊:“老夫今天心情很差,沈槐啊,你不要計較。三天後就要出發,還有很多準備要做,你就乘著今夜回去關照一下,和你那堂妹道個別。”

“是,大人。”

沈槐剛要離開,狄仁傑又叫住他:“哦,還有一件事。因為隴右道戰事正酣,老夫又充任了安撫使,本次制科考試只好延遲,待得隴右大捷之後再定考期。你去告訴楊霖一聲,讓他安心在府中溫習功課,靜待開考便是。”

沈槐點點頭,猶豫著問:“大人,您不見他?”

狄仁傑又嘆了口氣:“老夫這些天心緒太亂,只怕楊霖見了老夫反而忐忑,倒影響了他迎考的心情,還是不見了吧。”

從沈珺居住的小院裏,可以很清楚地聽到僻靜小巷中傳來的敲更聲,“梆、梆、梆……”那聲音單調而無奈,將不眠的夜晚點綴得愈加淒惶。

“三更了。”沈珺擡眸輕嘆,她的膚色比之前在金城關時要白皙很多,大約是成天深居簡出又不需辛苦勞作的緣故,臉龐也稍稍豐腴了些。在炎炎紅燭的映照之下,這個當初樸素耐勞的鄉下女子,如今已展露出些許溫柔端莊的大家閨秀風韻。只見她一頭烏發挽了個家常的發髻,松散的發辮隨意垂下,正掩在藕荷色的披紗上,披紗下銀白團花的抹胸,隨著她的呼吸輕柔起伏。

此刻,沈珺側坐在床邊,微微彎腰伏在一件水白絲綢的男子裏衣上,剛剛收攏最後一個針腳,在唇邊咬斷絲線,她擡起頭,微笑著道:“總算趕完了,你過來試試。”

沈槐自桌邊站起,默默走到床前,這屋裏有些悶熱,沈槐也是一身的家常打扮,只穿著黑色的裏衣裏褲,外袍早就脫下掛在床邊的架子上。看到他走過來,沈珺先擱下新衣,伸手過來幫沈槐解開束衣的綢帶,熟練地往下一褪,沈槐強健端正的身軀就在她的眼前,沈珺的臉不由自主地微紅了一下,俯身去拿白色綢衫,剛回過頭來,便被沈槐一把摟入懷中。

“先試新衣啊……”沈珺勉強說著,聲音幾不可聞。

她的臉靠在男子的栗色肌膚上,急促的呼吸惹得沈槐一陣發癢,於是他輕輕將沈珺推開,有點兒好笑地看著她面紅耳赤的樣子,輕聲道:“你不會吧,居然還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