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邊城(第6/12頁)

“嘩啦!”

武遜將手中的酒杯摔碎在地上,紅著眼睛叫道:“娘的!惹麻煩又如何?我武遜什麽時候怕過麻煩?要抓我的把柄?我行得正坐得端,一心一意為了大周,為了朝廷,別說是庭州官府,就是……唔,就是聖上來過問,我也不怕!”

“武校尉的為人,兄弟們最清楚了。可武校尉你的這番苦心,又有誰理會啊!”手下中一個看似清醒點的接口道,“看大哥你混到今天,還只混個校尉,那個王遷,什麽東西!論功夫論人品論才幹,哪一樣比得過你武大哥,可人家就是會溜須拍馬,會做人。這不,都成了正六品上的果毅都尉了,成天跟在刺史大人身邊,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武校尉,兄弟們實在是為你不平啊!”

武遜冷笑一聲:“王遷那種小人,我本就不屑與之為伍。可恨的是我武遜空有一腔報國熱忱,每每總被這些奸佞之徒所誤!就像這次沙陀磧鬧匪患,我都說了整整三年了!庭州官府竟完全不予理睬,偌大一個瀚海軍駐紮在此,每天就是白吃白喝,空空耗費朝廷的軍餉,卻置邊疆商路的治安於不顧,眼看著這三年來,進入庭州的商隊越來越少,北庭地區的商運一天比一天蕭條,我的心痛啊!”武遜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桌上,碗碟杯筷跟著響成一片,仿佛也在為他鳴冤。

眾人沉默了,又都低頭灌下幾杯酒,坐在武遜身邊的一人道:“武校尉,刺史大人這回該認真辦一辦沙陀磧土匪的案子了吧?過去總說咱們空口無憑,今天都把屍首扔他面前了,難道他還能繼續對我們打哈哈?”

武遜面色陰沉,緊鎖眉頭不說話。這手下又想了想,湊到武遜面前,壓低聲音道:“武校尉,兄弟一直都不明白,刺史大人為什麽對沙陀磧的匪患這麽忌諱?既不肯追究也不許咱們提,會不會有什麽貓膩啊?”

他話音未落,武遜突然從凳子上一躍而起,猛地躥到近旁的桌前,對桌邊的人厲聲大喝:“什麽人?為什麽要偷聽我們的談話?”

那人並不慌亂,淡淡地看了武遜一眼,便調開目光,仍然安靜地坐著。武遜等了片刻,見他絲毫沒有回答自己的意思,不禁又氣又惱,舉手猛拍桌面,吼道:“本校尉和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那人這才擡起頭,淩厲的目光直逼過來,雙方眼神交錯,雖然只是一瞬,竟讓武遜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那人慢悠悠地開口了:“你是在和我說話?有事嗎?”嗓音很低沉,略帶沙啞。

武遜被此人既內斂又犀利的氣勢震懾得愣了一愣,待回過神來仔細打量,心中不禁一驚,卻見他身上竟穿著整套校尉軍服,儀容整肅,坐姿筆挺,完全是軍人的氣質。武遜方才只是感覺這人一直在注意傾聽自己的談話,擔心來者不善,所以才跳過來逼問對方。現在留意到這人的神情和舉止,絕非平常百姓所能有的氣派,更兼這身和自己一般無二的軍服,不由從心底裏感到納罕。武遜在庭州從軍近二十年,對瀚海軍的情況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因此能夠斷定這人絕對不是本地人,也絕不屬於瀚海軍。

武遜想到這裏,清清嗓子,努力克制住胸中翻騰的酒意,打起官腔:“嗯,本校尉說的就是你。你,什麽人?我怎麽從來沒見過?打哪兒來啊?來幹什麽?”

那人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微笑,平淡地回答:“校尉大人,你問我這些,是在執行公務嗎?”

“當然是執行公務!”武遜鄭重地回答,再一看,才發現對方一直穩穩地端坐,自己反倒站著,連忙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那人觀察著武遜的舉止,眼中閃過戲謔的光芒,待武遜坐定後,才閑閑地道:“既然是執行公務,為什麽還在此聚眾酗酒呢?”

武遜頓時語塞,惱羞成怒道:“這……你管不著!”

那人微微一笑:“那你也管不著我。”

武遜勃然大怒,指著那人的鼻子大叫:“放屁!爺爺我今天還管定了!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還穿著校尉軍服?為什麽我從來沒在瀚海軍見過你?快把官憑路引呈給我看,如若不然,爺爺我立即將你收監!”

那人就像根本沒聽到武遜的話,回頭揚聲叫道:“夥計,我要的酒菜都做好了嗎?”

店夥計提著幾個冒著熱氣的紙包和一個小酒壇子,跑過來放在桌上,點頭哈腰地道:“都,都好了。”

那人點點頭,往桌上扔下些錢幣,提起紙包和酒壺,起身就朝門外走去。武遜氣得眼前都冒出了金星,跳起來跺著腳嚷:“弟兄們,給我攔住他!”

他帶來的那幹人等早已看得火冒三丈,此時呼啦啦便堵在了那人的面前,一個個橫眉立目,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