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年(第6/12頁)

袁從英拴好墨風,看它開始愜意地啃起草料,便往後院而來。正堂的門敞開著,書桌被移到一旁,條案的正中置放了香爐,香爐後面的一塊木牌上書“先父沈庭放之位”,算是個簡易的靈位。阿珺全身縞素,在靈位前垂頭而坐。

袁從英跨入房門,在靈位前稍停片刻,剛轉過身來,阿珺已站在他的面前。袁從英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安慰道:“阿珺姑娘,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

阿珺點頭,隨之淒然一笑:“袁先生,方才狄先生說你出去追查線索了,你……找到什麽了嗎?”

袁從英示意阿珺坐下,自己也坐在她的對面。他首先讓阿珺看了那柄小刀,不出所料,阿珺肯定地說從沒見過這把刀。袁從英又打開帶回來的包袱,將書籍一本本遞給阿珺察看,確實都是沈庭放書房失落的書,而且一本不少。阿珺含淚謝過,正要將書收起來,袁從英阻止道:“阿珺,關於這些書,我還有一個問題。”

阿珺詢問地看著袁從英,袁從英輕撫其中的一本書,指著一處問道:“阿珺,你看,這裏有個銅扣,你知道是做什麽用的嗎?”

阿珺低著頭回答:“這是用來鑲嵌銘牌的。”

“什麽銘牌?”

“就是藏書人家族姓氏的銘牌,用來表征書籍的擁有者。”

袁從英問:“阿珺,為什麽沈老伯這些書上的銘牌都沒有了?是原本就如此嗎?”

“原本如此。”

袁從英想了想,又問道:“阿珺姑娘,沈老伯的其他藏書在什麽地方,可以給我看看嗎?”

阿珺點頭稱是,隨即掀開左邊墻上的帷簾,將袁從英讓進去。袁從英之前看過,這間屋子的窗戶被黑色油紙封得密不透風,屋中胡亂堆放著幾個櫃子和箱籠,像是個雜物間。阿珺點亮小桌上的蠟燭,從腰間摸出串鑰匙,打開其中的一個箱籠,掀開箱子蓋,只見裏面裝著滿滿一箱籠的書。袁從英隨便拿了本書翻翻,和書房裏陳列的書籍差不多,這本書的銅扣處也一律是空的,沒有銘牌。

阿珺低聲道:“這間屋子裏所存放的便是我爹爹全部的收藏。箱子裏,櫃子裏,全都是。”

袁從英點頭:“這些書梅兄都看過嗎?”

“只看過一部分。梅先生住的一個月,我爹爹把很多書都搬到書房裏給他看,但還有些依然鎖在這裏。”

雜物間裏黑黢黢的,只有蠟燭散發出微弱的光。阿珺的面容半遮在陰影之中,臉上淚痕斑駁,越發顯得淒楚無助。袁從英在心中深深地嘆息著,決心把上午在山岡上所考慮的事情和盤托出。他低下頭,盡量語氣柔和地問:“阿珺,你有沒有想過,究竟是什麽人害死了沈老伯?”

阿珺搖搖頭,沉默不語。

袁從英又問:“你真的不打算報官?”

阿珺依舊沉默著搖了搖頭。

袁從英道:“可你已知道,我和景暉兄不能在此久留,一兩天內必須啟程。梅兄在洛陽有事要辦,也要離開。我們……大約來不及把你父親的死因調查清楚。到時候這裏只留下你一個人,我擔心你會有危險。”

阿珺終於擡起頭來,定定地注視著袁從英的眼睛,袁從英移開目光,輕聲問:“阿珺,以後你準備怎麽辦?”

阿珺木然地回答:“我……還沒來得及想。”

“嗯,我知道。”袁從英點頭,聲調變得嚴厲起來,“但是時間緊迫,你現在必須要想。”看到阿珺迷茫的神情,袁從英微微一笑,“阿珺,你說過把我和景暉兄當作兄長。此刻,我這兄長想給你提個建議。”頓了頓,他才斬釘截鐵地道,“阿珺,去洛陽吧,去找你的堂兄,我的沈槐賢弟。”

“洛陽?”阿珺喃喃重復。

袁從英觀察著她的神情:“你……願意去嗎?”

阿珺垂下頭不吱聲。

袁從英笑了:“那就好。我都想過了,梅兄也要去洛陽。幹脆你就和他一起走,一路上也有個照應。”

阿珺急切地問:“可是爹爹……”

袁從英道:“我的建議是,先在家停靈七天。我去和梅兄商量,請他再等七日。七日之後,由你來決定,是立即下葬還是扶靈東去。總之,到那時候你們就可以動身了。”

“梅先生會答應嗎?”

“黃河封凍,他還需要想出辦法過河,原也無法立即動身。”袁從英說著,看了看阿珺,溫和地說,“而且我知道,他一定會答應和你一起走。”

阿珺蒼白的臉上透出細微的紅暈,她揚起臉,誠摯地說道:“袁先生,謝謝你,為我想得如此周到。”

袁從英有點兒不自在地“嗯”了一聲,四下看看,又皺起眉頭:“只是這些收藏不太好處理。帶著太麻煩,留在此地的話,難免竊賊上門,那沈老伯的心血就無法保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