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第2/3頁)

一個月前,她又回了一封信,內容令人無比震驚。

信上說,她是個律師,不是記者,但她對我的案子或是我的罪名沒有任何興趣。她說她最近初為人母,而她寶貝兒子的出生讓她發現了一系列的秘密,她都有些後悔一開始不該去探尋那些事。

她的登記出生地是法國波爾多的一個小村子,名叫克洛尚,時間是1974年3月11日。她出生時的名字叫作諾拉·康德爾。出生當年的7月20日,她被送人收養。安娜麗絲希望我能夠幫助她找尋她父親的下落。有人曾暗示說她母親說過我就是她父親。

是勞拉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坦白地說,在經過兩年來的查證,卻發現她父親可能是個殘暴的禽獸、一個抄襲者時,她不知自己該做何感受。

安娜麗絲的原始出生證明上,母親那一欄寫著勞拉的名字。通過查證,她知道勞拉已經死了,而且是自殺。她認為母親的死跟她的出生有關。她通過勞拉從前學校的網站找到了一些她的照片,雖然她們的身形和眼睛的顏色很相似,但她身上有一點卻跟勞拉完全不同。於是她開始轉而調查尋找她的父親。出生證明上父親的姓名是空白的,不過安娜麗絲聯系到了當年幫勞拉辦理收養的社工。據說,勞拉很肯定孩子的父親是一個名叫奧利弗·瑞恩的愛爾蘭學生,但她被禁止在出生證明上登記我的名字。安娜麗絲很快發現奧利弗·瑞恩更為眾人熟知的身份就是聲名狼藉的文森特·達克斯。她在我的書的封面上看過我的照片,也在YouTube看過一段我參加某個電視節目的視頻,她注意到我們的言談舉止和說法方式上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叫人無法忽視。然而,她說,“還是有哪裏不對勁”,因為安娜麗絲是種族混血,而很顯然,“你和我母親都是歐洲白人”。

我的雙手又開始顫抖,我把信放在書桌上,這樣上面的字就不會一直跳動了。

我女兒追尋真相的道路只能用曲折來形容了。

我最近采用了個人基因組服務來對我的DNA進行基因分析。結果顯示,我至少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撒哈拉以南非洲血統,這表示我的父母有一方是種族混血,比方說,我的祖父母中有一個是黑人。我查到勞拉的父母都出生在愛爾蘭,但關於你父母的信息卻少得可憐。我注意到你的膚色比普通的愛爾蘭男人要略深一些,不過你的面部特征無疑是“白的”。

多虧了DNA圖譜提供的新數據,基因理論研究發展迅猛,現在科學告訴我們,人的膚色不是單純由一個基因來決定的,而是受多組基因共同影響(多基因遺傳)。所以說,除了父母的膚色之外,還有許多因素都能夠影響一個人的膚色。所以說,如果你有多種族血統,你就仍然有可能是我的父親。

她提出要來探視我,采集我的口腔上皮細胞進行DNA測試。她向我保證這是個簡單的非侵入性采樣程序。她準備來都柏林,希望我能同意跟她見面。

反復看了多次你的視頻之後,我想有極大的可能我們是有血緣關系的。我不知道這是否會給你帶來恥辱,也不清楚你對種族和諧持何種觀點,但請你牢記,當我開始尋找親生父母的時候,從未想到過我的父親或母親會在監獄裏。養育我的父母是非常好的人,如果他們知道監獄裏這個人真的是我父親,一定會無比驚恐,所以我並不打算告訴他們。如果最後結果證明事實的確如此,我也不想公之於眾。

我把信放到一旁,走出房間,來到院子裏。警衛朝我笑笑,點了點頭。

“今天怎麽樣啊,奧利弗?天可真冷啊,是吧?”

“你有煙嗎?”

“我還真的有。”

他遞給我一支煙,熱切地幫我點燃,打算跟我閑聊幾句,不過大家都知道我一貫不合群,所以他沒一會兒就走開了,讓我安靜地享受我的孤獨。

一切都正如丹尼爾神父所言。關於我父親和那個土著女孩的事是真的。她後來怎麽樣了,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我腦海中想象著,她穿著一身部落服飾,在非洲的夕陽之下,離開自己的村莊和人生遠走他鄉,心中想著我的出生就是對她的詛咒。我時不時會發現自己在為她流淚,更奇怪的是,我還很想念她,很想知道她有沒有想過我。我想到我父親,想象著在我出生之時,他的百般否認都成了謊言,還在眾人面前受到羞辱,我對他似乎有了那麽一點點同情。

接著我又想到了勞拉,看到孩子她一定非常困惑。誰會相信我是孩子的父親呢?當然不可能是我。這就是她不能寄給我照片,不能把孩子帶回家的原因,在那個年代,這根本就不可能。她要如何解釋孩子的父親是誰?她一定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當時在愛爾蘭中產階級普遍存在著種族歧視。之所以沒有人承認,是因為從沒有人正面質疑過。在1974年的愛爾蘭,我見過的黑人用一只手的手指都能數得過來。勞拉的孩子對她的家族將是一個大醜聞。況且,做個未婚媽媽是一回事,做個未婚又有個無法解釋的黑人孩子的單身媽媽就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了。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讓她以為自己瘋了。是我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