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屍變”

人們往往用至誠的外表和虔敬的行動,掩飾一顆魔鬼般的心。

——《V字仇殺隊》

1.

這都過了兩天了,我們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一個簡簡單單的侮辱性動作,居然引發了一起命案。僅僅是吐了口口水,就讓自己喪了命。

而且,兇手還是經過了整整一年的預謀和策劃,在經過縝密的調查之後才動的手,這簡直讓人不敢想象。

人活在社會當中,哪有不得罪人的?如果一次無意的得罪,都能引發這樣的後果,那這樣的世界還能讓人安心生存嗎?整整兩天時間裏,我們都在唏噓不已。

但糟心的事情還沒結束,這兩天,我們又處理了這麽一起事件。

事情發生在龍東縣,是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一個三十歲的病人從自己所住的縣醫院病房墜樓身亡。家屬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後,召集了兩大巴所謂的親朋好友聚集醫院門口“討說法”。警方出動了幾乎所有能調動的警力維持秩序,好在沒有發生沖突。

死者叫馬才,男,未婚,父母雙亡,在一家小公司做程序員,工資勉強糊口。十天前,他查出自己患上了慢性腎炎而住院。在墜樓的當天,醫院向他催繳住院款。而經過警方的調查,發現他的銀行賬戶裏存款已經是負數了。

警方經過初步的調查訪問、現場勘查和屍表檢驗,排除了他殺。

但是,事件的處理出現了困難,死者家屬堅稱對死因不服。所謂的死者家屬,是死者的各路親朋好友,甚至連八竿子都打不到的遠親也都來了。據調查,馬才在過去的兩天,給很多親朋好友打電話借錢,但是一分錢也沒有借到。

警方由此判斷,經濟困難是馬才自殺墜樓的動機。

開始,親朋好友們是在圍攻醫院,理由是醫院沒有人性,認錢不認命,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給逼沒了,為什麽醫院就不能墊付醫藥費呢?

在維持醫院秩序的過程中,一名沒有經驗的小警察為醫院打抱不平,說了一句:“你們怪醫院不墊付醫藥費?為什麽你們之中就沒有一個人為他墊付醫藥費呢?”

就這一句話,矛盾點從醫院轉變到了公安。

家屬們的話鋒一轉,不再提醫院墊付醫藥費的事兒了,轉而開始質疑案件性質的判定。

“一定是他的公司不想報銷醫藥費派人把他弄死了!”

“一定是他得罪了什麽人被弄死了,我剛才還聽說他談了個女朋友,肯定是那女的謀財害命!”

“就是啊,不然他一個有工作的人,怎麽會一分錢存款都沒有?肯定是被騙沒了!”。

就這樣,家屬們你一言我一語,給馬才的死編造出了一百多種可能性。

既然事情鬧得這麽大,省廳勘查組自然責無旁貸。所以我們在從汀棠市趕回來之後,幾乎沒有休息,直接趕去了五十公裏之外的龍東縣。

對於接受這個案子我的心裏是充滿了抵觸的。這個案子,和幾天前督察找我喝茶的那個案子,謎之相似。我知道,不管我如何盡心盡力地工作,承擔被狀告的風險的概率是一樣的。因為有些人“尊重”生命的方式,是替他捏造故事,而不是為了還原真相。

我們在殯儀館苦等了十個小時,政府終於做通了家屬的工作。十幾名“家屬代表”氣勢洶洶地湧進了龍東縣公安局法醫解剖室裏。

“法律規定,只能有兩名家屬代表見證解剖。”大寶慌忙地說。

這一說不要緊,直接激怒了“家屬”。

“別給我扯沒用的。”一名男子怒目圓瞪地說,“你給我解釋一下,屍體都沒檢驗,你們是怎麽排除他殺的?”

“所有非正常死亡,技術部門都要到場現場勘查和進行屍表檢驗。現場勘查和屍表檢驗確定是刑事案件,或是不能確定案件性質但發現疑點的,不管家屬同意不同意,公安機關有權決定解剖並通知家屬到場,家屬不到場的在筆錄中注明。現場勘查和屍表檢驗確定不是刑事案件或未發現疑點的,如果家屬提出異議和解剖申請,也要進行解剖。屍體解剖兩三個小時就能完成,大多可以明確死因。如果屍體解剖不能直接明確死因,或者死因比較復雜的,要進行毒物檢驗、法醫組織病理學檢驗等輔助檢驗。”我見得多了,解釋起來也就得心應手。

“你在岔話題嗎?”家屬沒有聽懂,說,“我就問你們是怎麽排除他殺的。”

“從調查情況來看,在病房裏,不具備殺人現場條件,死者也沒有明顯的社會矛盾關系。”我說,“從現場勘查來看,窗戶的窗台上只有死者的鞋印,從屍表檢驗來看,符合高墜傷特征,這就足以排除他殺了。屍體解剖是為了進一步明確死因,打消你們的疑慮。”

“還高墜?高墜後背有那麽多傷?”一名女子邊哭邊喊,是沒有眼淚的那種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