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大貓(第3/11頁)

“今天離開這裏的火車是中午十二點一刻的那趟。”她說道。

“可我沒想著今天要離開。”我回答道,很坦率——甚至還有些目中無人,因為我此刻已經決定了,決不能被這樣一個女人給攆走。

“哦,如果你在這兒歇下的話——”她說道,說到這兒她把話頓了一下,她的那雙黑色大眼睛裏露出一副傲慢無禮的神色來。

“我肯定會的,”我回答道,“如果我在這兒逗留的時間過長的話,那麽,伊沃拉爾德·金先生會提醒我本人的。”

“說什麽呢?說什麽呢?”室外飄來一個聲音,我的堂兄就站在餐廳外面。他一定是聽到了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他朝我們兩人瞥了一眼,就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麽。一瞬間,他圓乎乎的臉,剛才還和顏悅色,現在就立刻表現出一副非常生氣的樣子來。

“馬歇爾,你能出去走一走嗎?”他說道。(順便說一下,我本人的名字叫馬歇爾·金。)

等我出了餐廳,他就一扭身兒進到了餐廳裏,然後,他就把我身後的門關上了,就在關門的那一刹那,我聽到他用十分小的聲音與他的妻子交談了起來,說話的時候帶著無比的激情和專注。他妻子剛才對我的做法一定是觸碰到了他內心當中最敏感的那根弦,要知道,他可是出了名的熱情好客啊。我可不想偷聽他們夫妻二人之間的秘密談話,於是我轉身到草坪上散步去了。過了一會兒,我聽到身後一陣兒極快的腳步聲,原來是我的嫂子,她的臉因為激動而顯得異常蒼白,眼睛紅紅的,很明顯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馬歇爾·金先生,我丈夫讓我來向你道歉。”她站在我的面前說道,眼睛盯著地面,並不正眼兒瞧我。

“金夫人,請你千萬別這樣說。”

她忽然圓睜著她那雙黑色的大眼睛看著我。

“你這個笨蛋!”她嘴裏嘶嘶作響,情緒再次變得激烈起來,轉身徑直朝房子裏跑去。

面對這種新的侮辱,如此暴烈,如此讓人無法忍受,我真搞不懂這到底是怎麽了,我滿臉困惑地傻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遠去。我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這時候,莊園的主人來到了我的身邊。他的臉圓圓的,永遠是一副笑臉。

“我希望我妻子已經為她不合適的言語向你道過歉了。”他說道。

“哦,是的——是的,已經道過歉了!”

他挽起我的胳膊,我們一起在草坪上散起步來。

“你不要太在意啊,”他說道。“如果你因此就縮短你此行行程的話,那會讓我感到很傷心的。事實上——在我們親戚之間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我那可憐的妻子呀,就是太喜歡嫉妒。她痛恨任何人——男的,女的,她都恨——哪怕是在我們之間相處那麽一小會兒都不行。她的理想家園就是一座荒島,我和她面對面生活在那兒。這樣說你就能明白了,你就能理解她的所作所為了,我必須承認,在這個具體問題上,她離顛狂症不遠了。你一定不要介意,好嗎?”

“不,我不會介意,我當然不會介意。”

“那就點支雪茄吧,陪我轉一轉,看看我的野生動物園。”

整個下午我們都在一起遊覽他的動物園,觀賞動物園裏的各種動物,有鳥兒,獸,甚至還有從國外運到英國的爬行動物。這些動物,有的是自由放養,有的則是關在籠子裏圈養著的,還有一些是住在飼養室裏的。我的堂兄很熱情地向我介紹他養動物的成功經驗和失敗教訓,講述一些動物的出生以及死亡的情況,他就像一個小學生,講到高興處甚至會高聲呼喊出來,當我們一路散步一路觀賞的時候,有些調皮的鳥兒會扇動著翅膀從草地上飛過,而有些長相很奇怪的獸類則會悄悄地從掩體下面溜走。最後,我的堂兄領著我來到房子側翼的一處通道前面。在這個通道的盡頭,有一扇看樣子非常沉重的大門,大門上還有一道可以滑動的百葉窗,另外,大門的旁邊,也就是門旁邊的墻上有一把鋼制把手嵌在那裏,鋼制把手和一個輪子一樣的東西以及一個小鼓連在一起。一個由粗鋼管構成的鐵柵欄橫亙在走廊裏。

“我準備向你展示我收藏中的精品,”我的堂兄說道。“全歐洲只有兩只,兩只啊,而現在鹿特丹的那只已經死了。我說的精品就是一只巴西大貓。”

“那麽,這只大貓和其他貓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

“你很快就會瞧出區別來的,”我的堂兄說道。“你拉一下那扇百葉窗,往裏面瞧。”

我按照他說的拉動了一下百葉窗,往裏一看,裏面竟然是一間又大又空的屋子,地面是石板鋪成的,對面的墻上開著一扇小窗戶,小窗戶上用非常細密的鋼絲網緊緊地扣住窗戶。在這間屋子的中心,就是在地面上正中間的位置正好有一縷陽光灑進來,那裏赫然臥著一只巨大的動物,就跟一頭老虎的身形一樣大,它的身體就像一截西印度烏木,黑得發亮。看上去它僅僅是一只體型非常巨大和保養得相當不錯的黑色大貓,此刻它正舒舒服服地沐浴在那縷陽光下,曬著暖呢。它的姿態看上去優雅極了,肌肉強健有力,其實,那看似溫柔的外表下卻潛藏著一副兇猛殘忍的弑殺本質,但總的說來,它的樣子的確很可愛,很吸引人,以至於我從一開始看見它就再也舍不得看別處了,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它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