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漏鬥(第2/7頁)

“如果這些陳設既讓人感到不舒服,同時又讓人感到有些不循常規,但最起碼,它們是價值不菲的,”達克赫一邊四處走著看著臥室裏的書架,一邊說道。“我可是花費了將近二十五萬元才置辦下現在環繞著你的這些物件兒和書籍啊。書籍,武器,寶石,雕刻,織錦掛毯,各種肖像——這上面擺放著的每一件東西都有它自己的歷史,每一件物什的出處都有說頭兒。”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壁爐的一側坐下,然後示意我坐在壁爐的另一側。達克赫的右手邊放著一個專門用於閱讀的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盞光線很強的燈,燈光射出的光暈把桌子籠罩起來,形成一個個金黃色的光圈兒,顯得既生動又溫馨。桌子正中央擺放著一軸半卷著的羊皮卷手稿,手稿旁邊放著一些既古怪又有趣的小擺設。其中一件是一個大漏鬥,就是用來往酒桶裏倒酒的那種漏鬥。看上去,這個漏鬥是用黑色的木頭制成的,漏鬥邊緣還能看見有些褪了色的黃銅部件兒。

“那個東西看上去真是有些古怪,”我評論道。“你能說說那個漏鬥的歷史嗎?”

“啊,”他說道,“這也是我經常問我自己的一個問題。我甚至願意出大價錢知道它的歷史。來,你把這個漏鬥拿著,好好瞧瞧。”

我接過了漏鬥,結果發現這個漏鬥竟然是皮制的,我原先還以為它是用木頭做的呢,長久的歲月已經風幹了皮革,使它變得幹硬粗糙。這真是一只名副其實的大漏鬥,堵住漏鬥的嘴兒,完全可以盛得下一誇脫的液體。漏鬥用來灌液體的大頭兒部分都鑲著黃銅邊兒,下面的漏鬥嘴兒也同樣用這種金屬鑲了邊兒。

“你說它是用來幹什麽的啊?”達克赫問道。

“我認為它屬於中世紀的葡萄酒商,或者是制造和出售麥芽的麥芽商常用的東西,”我說道。“我在英國見到過十七世紀皮制的大肚子酒壺——‘黑傑克’,那時的人們都這樣叫——和這個漏鬥的顏色一樣,皮子幹了以後和這個漏鬥一樣硬邦邦。”

“我敢說它們的年代應該也差不多,”達克赫說道,“而且,毫無疑問,這個漏鬥是用來往容器裏灌液體用的。然而,如果我的懷疑正確的話,只有那種非常古怪的葡萄酒商才會使用這樣一個大漏鬥,另外,我猜想用這種漏鬥灌酒的木桶也一定很古怪。你注意到漏鬥嘴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我把漏鬥拿到燈下仔細檢查,我觀察到皮漏鬥黃銅鑲邊兒的漏鬥嘴兒上方五英寸的地方,也就是漏鬥頸部被人用一種拙劣、不熟練的手法亂砍過,就好像有人用一把很鈍的小刀在上面刻下凹痕。因為這些刻痕的存在,就使得這個失水多年的死物表面顯得更加粗糙了。

“有人想把這個皮漏鬥的脖子割斷。”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它的確破了,被弄裂了。或許有人想花費點兒氣力在這樣一個粗糙的器具上留下個標記,所以也不管這個東西到底是做什麽用的。現在,你的看法是什麽?我敢肯定,你還有什麽話沒有說呢。”

達克赫笑了笑,他的小眼睛眨著,目光中充滿了智慧。

“你很博學,就是不知道你的研究範圍裏是否包括夢境心理學研究。”

“我甚至都沒聽說過還有那樣一種研究。”

“我親愛的先生,那個裝著寶石的匣子上面的書架上就擺滿了關於那種研究的書籍,從阿爾伯圖斯·馬格努斯以來一直到現在的著作都有,研究的都是那門學問。就其自身而言,那是一種科學。”

“我看像是江湖騙子的科學。”

“江湖騙子從來都是扮演著開拓者的角色。占星家後來變成了天文學家,煉金術士變成了化學家,催眠術師變成了實驗心理學家。昔日的江湖騙子變成了明日的大學教授。即便是微妙復雜、看上去難以捉摸的夢境,有朝一日也會被人總結得很有條理,最後終將形成一個非常有效的解釋系統。當這樣的時代來臨之際,擺在那邊書架上的我們的朋友們眾多的研究著作,就是他們對神秘現象進行解讀的著作,將不再僅僅成為人們娛樂活動中的談資,而真真實實地構成了那門學問的基礎了。”

“好吧,就算你說得對,那麽你所說的對夢境進行研究的那門學問,和這樣一個黑乎乎的鑲著黃銅邊兒的大漏鬥又有什麽關系呢?”

“讓我來告訴你吧。你知道吧,我雇傭了一個代理商,他的任務就是密切關注古玩珍品以及那些稀奇古怪東西的動向,一旦有所發現就要立刻通知我,以便我隨時準備收藏。幾天以前,我的代理商聽說碼頭上有個經紀人最近得到了一些古舊垃圾,那些古舊垃圾是在法國巴黎第四區拉丁區的馬圖蘭大街後面的一幢古屋裏發現的,它們就那麽躺在古屋中的碗櫥裏,大都是些年代十分久遠的東西。那幢古屋的餐廳裏有不少裝飾物,有盾形紋章,有軍人佩戴的臂章等,後來經過打聽才知道,原來那是法國國王又被稱為太陽王的路易十四的一位高級官員尼古拉斯·德·拉·雷涅爾的盾形紋章和飾物。毫無疑問,碗櫥裏的其他東西從時間上也都可以追溯到這位法國國君時期。因此,可以推論,碗櫥裏的所有東西都屬於這位名叫尼古拉斯·德·拉·雷涅爾的紳士,根據我的理解,這位紳士十分關注那個時代的執政官是否真的能夠做到執法如山,劊子手在施刑罰時是否真的能夠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