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著日本漆的匣子案(第2/8頁)

但是,他的外表卻談不上有什麽風采,總是讓人感覺有些頹唐的樣子。他總是表現出謙恭有禮的樣子,很有教養,卻又很節制,總是一副沉默寡言、郁郁寡歡的神態,他對社交不感興趣。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遇見過像他這樣的人,周圍的與他處於同一階層的人對他知之甚少。如果他待在家裏,那麽他不是待在古宅子東塔樓那邊兒的小書房裏,就是待在宅子新蓋的圖書室中。他的行動和作息規律是如此單調和整齊劃一,以至於莊園裏的每一個人幾乎都很清楚,都知道在任何一個時間點裏這座莊園的主人在幹什麽。一天當中,他會去書房兩次,一次是在他吃過早餐之後,還有一次,大概是在晚上的十點鐘。你甚至可以通過他打開書房那扇重重的門時發出的聲響來給你的表校定時間。至於一天當中的其他時間,他總會待在圖書室裏——除了在下午時分他會外出散步或者騎自行車一到兩個小時左右,當然,即便是散步或者是騎自行車,他也總是單獨一人,沒有人陪著,就如同他平時的風格一樣。他很愛他的孩子們,並且對孩子們學習上的進步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來,但是由於這位做父親的外表實在是太酷了,說實話,孩子們對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總是眉頭緊皺的人物是心存敬畏的,所以孩子們也總是盡量避免與他見面。事實上,我們也和孩子們表現得一樣,也總是躲著他。

我對我的東家約翰·波爾拉莫爾爵士的生活也就了解這麽一點兒,實際上,就是了解這麽一點兒情況也用了我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呢,因為這座莊園的女管家斯蒂文斯夫人和負責為爵士打理地產的理查茲先生,都是道德高尚、守口如瓶的人,他們對自己的雇主是絕對忠心的,所以他們絕口不談也絕不在背後議論自己的雇主。至於說到那位女家庭教師,告訴你吧,她還不如我知道得多呢,我們兩人共同的特點就是對別人的家事和背後的事情一點兒也不感興趣,也不喜歡打聽,這種共性其實也是最後促使我們兩個人走到一起的原因之一。然而,最近發生的一件事兒,讓我同理查茲先生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同時我也對我雇主的生活增添了一層新的理解。

這件事兒的起因無非同我本人的工作有關,我的小主人珀西,也就是我作為家庭教師所帶的那個年紀最小的學生,不小心掉到磨坊下面去了,結果卡在水槽裏了,這很可能會要了他的小命啊,同時也就是要了我的命啊,於是,我不管不顧地要把他給救出來。我也跳了下去,渾身都被水打濕了,同時我也感到自己已經精疲力竭——因為我作為大人消耗的體力要比一個小孩子大得多啊——就在我正準備做最後嘗試的時候,約翰爵士聽見了大夥的嘈雜喧鬧聲,他打開小書房的門問我發生了什麽事兒。我立刻告訴了我的主人發生事故了,但是我同時向他保證,他的孩子現在肯定沒有生命危險,他認真地傾聽著我的敘述,已經有了些皺紋的臉上面無表情,看得出他正在試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然而,他雙眼之中的緊張神色和拉得很緊的嘴唇都可以表明,其實他的內心之中是無比緊張的。

“等一下!你進來!讓我先把情況搞清楚!”我的東家說道,然後他轉過身去,他的書房門為我敞開著。

於是我就進到了書房裏面,置身於這麽隱秘的聖所,我確實感到這裏面充盈著一種神秘感,後來我才了解到,除了每天負責打掃這裏的那個老仆人和我的東家之外,近三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有外人踏進這個書房的大門呢。書房是圓形的,這和它所在塔樓的外形是一致的,書房的天花板距離地面很低,書房裏只有一扇非常窄小的窗戶,窗框上面爬滿了常春藤,書房裏還有一些非常簡單的家具。書房裏的地毯非常陳舊,這裏只有一把椅子,一張松木桌子,一個很小的書架,還有上面擺滿了的書。在桌子正中心放著一張被放大了的照片,這是一張女人的照片——女人長什麽樣,有什麽特別之處,時間關系,我沒看太清楚,但是這個女人的整張照片向外發散出一種非常大的影響力,我猜這應該就是我們的女主人吧,她的氣質高雅華貴,具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溫柔的母性氣息,盡管我沒來得及細看照片,但她的氣質還是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照片旁邊擺著一只黑色匣子,這是一只巨大的刷著黑色日本漆的匣子,匣子旁邊則是一些用有彈性帶子捆紮著的信件或者是文件。

我們在書房裏的會面極其簡短,因為約翰·波爾拉莫爾爵士意識到我渾身上下全濕透了,而且事情也容不得我們有任何耽擱。接著,約翰爵士對負責看管整個莊園的理查茲發號施令,指示該如何把孩子從水裏救出來,然後我就從書房裏出來了,於是,這個突發事件只是讓我有機會進入到我的東家的小書房,而在以前,這樣的機會理查茲卻從未獲得過。孩子最後被救上來了,一切無恙,只是受了些驚嚇。就在那個下午,理查茲跑來找我,他充滿了好奇,我們一起沿著花園小徑走到草坪那兒,之後,我們開始打起了網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