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4頁)

但到目前為止,盧卡斯還沒有看到任何一件東西像他被派遣去尋找的石棺。他抓住老人的手肘——那就像一塊僵硬的木頭疙瘩——停下來,從他的內側口袋裏翻出照片。

“你有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市長仔細研究了一下照片,在石棺的蓋子上模糊地雕著一個有胡子的牧羊人的畫像,他描述道:“一個牧羊人。”

“這是一個石棺。”盧卡斯用德語說道,伸出手臂比劃著它大概五六英尺長,幾英尺高。

老人持續數十秒都沒有擡頭,盧卡斯可以感覺到他的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鬥爭。

“你知道這個石棺,對嗎?”

他沒有回應。

盧卡斯又問了一遍。

“有什麽問題嗎,中尉?”圖森特向地上淬了一口煙沫,問道。他舉起了他的卡賓槍的槍管,“你需要我讓他嘗嘗敬畏上帝的滋味嗎?”

盧卡斯搖搖頭並用一只手將槍管推向另一邊,“帶我去找它。”他對市長說道。

老人從他的口袋中掏出一塊肮臟的紅色破布,擦了擦嘴唇。然後,順從地點了點頭,轉身繼續向礦井深處走去。隨著他們的深入,空氣變得更加寒冷,隧道也越來越陰暗,石墻上布滿了幾十年來鎬頭砍鑿和炸藥爆破過的痕跡,地面也越來越傾斜、越來越不平坦,就連電燈泡也排列得更加稀疏了。因此當他們走到隧道的一個拐角時,盧卡斯感覺像馬上要拐到地獄裏一般。

甚至有一刻,他覺得就在地獄裏。烏黑一片的空地展現在他面前,即使手電筒的光也無法照到另一端。老人突然不見了,在盧卡斯想要警告圖森特前,他聽見了開關控制杆被拉起的聲音還看見了一陣藍色火花。他向後跳了一步,本能地拔出槍,但在他開槍之前——向哪兒瞄準呢?——頭頂的一排燈突然亮了,幾乎灼瞎他的雙眼。

當眼睛適應了這突然的強光後,他看見老人倚在墻上,手中還抓著開關控制杆。他們面前出現了一間很大的房間,明亮,並且大得像個鐵路站台,它的天花板高得幾乎看不到。地上有許多交叉的軌道、固定住的獨輪推車和廢棄的傳送帶。

正中央,至少有一千幅華麗裝裱的油畫像薪柴一樣堆積著,周圍是上百座雕像,一些裹著稻草,就像為運送而打好了包裝。盧卡斯聽說在布克斯海姆和海爾布隆也有著相似的倉庫,但和這個相比,必定會相形見絀。

“天呢!”圖森特說道。

“這些是什麽時候運到這裏的?”盧卡斯問道,市長只是聳了聳肩。

“卡車來來回回,這些工作都是士兵做的,”他說,“我們從不追問。”

“我們從不追問”真是德國的聖歌,盧卡斯走近時想道。他看著這些,繪畫大都是荷蘭和比利時風景,雕像多是古典風格的。這些都是他的專長——古希臘和古羅馬藝術,即使不看底部或底座上的標簽,他也能在第一眼認出其中許多作品。他在四年前攻讀博士學位時,在課本中看過它們的圖片。

走到它們的中間就像步入一場夢——每一個作品他都想仔細欣賞並由衷稱贊。當戰爭結束時,把所有的藝術品都運出洞穴並送回它們原本的國家一定會非常費力。這一定是一個不朽的任務,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願意帶頭做這樣的事情,即使需要延長軍隊服役時間也在所不惜——還有比這更令人激動、更有意義的事呢?

“你怎麽才能在這一片混亂中找到那該死的盒子?”圖森特在盧卡斯背後問道,始終保持槍口指向市長那邊。

盧卡斯依舊握著照片,沿著走道掃視著雕像、神甕和黏土酒罐。在這裏找任何東西都需要耗費很長時間。轉向市長,他再次揮舞著照片。“它在哪兒?”

直到圖森特用來福槍示意,老人才用發抖的手指指向前方,身體卻紋絲不動。盧卡斯繼續尋找著,偶爾感覺到木箱和基架有些動靜。

“看到了嗎?”他緊張地問道。但圖森特說:“看到什麽?”他想可能是自己神經過於緊張或者到處是影子的緣故。

當他們走到洞穴的最深處,看見一個由礦車圍成的二十碼左右的圈,像是用來劃分出一個獨立的區域,盧卡斯停下腳步,問道:“是不是在那裏?”

市長點了點頭,卻不願再往前走。

“你確定嗎?”

“是的,是的。”

“我去看看,”盧卡斯對圖森特說道,“你待在這裏看著這老頭兒。”

他逐漸遠離了木箱,失去了隱蔽,於是拔出槍,慢慢靠近那圈礦車。在其中一輛礦車上懸掛著一張印有黑色納粹標志的招貼紙。當他走近後,看見招貼紙上用德文寫著——目的地:貝希特斯加登[6]/鷹巢[7]

希特勒的私人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