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夏日的時光總是很長,似乎炎熱把幾分鐘拉成了幾個小時,再把幾小時拉成了幾天。

周六下午,七點已過,陽光依然炙熱,遊泳池充滿了孩子們的喧鬧聲。我和蕾切爾在遊泳池會合。雖然我很疲憊,卻是那種完成了任務後舒坦的感覺。我們遊了幾圈,然後玩水球,直到遊泳池下班救生員來催我們。回到家吃過晚飯,已經差不多十點鐘了。我脫下衣服,打開窗子,一股微風頓時穿過夜色而來。

我打開新聞頻道,想看看媒體對於“牛奶節”是怎麽報道的,好比較一下我們剛錄的片子。主持人正在播報三個白人種族主義者因為策劃爆炸一棟聯邦大樓而在明尼阿波利斯1被聯邦調查局逮捕的新聞:三人中有一個還是聯邦政府的高級雇員,曾與該大樓裏面的激進分子合謀,弄到了交通高峰期的車流量調度表和該大樓的圖紙。

對於種族主義密謀的報道占了這麽多時間,電視台似乎有些歉疚,接下來安排了一個金發美女驚艷登場,語速飛快地總結了“拉美裔進步黨”舉行的新聞發布會。據該黨領導人拉烏爾·伊格萊西亞斯說,拉美裔很快就會成為美國最大的少數族裔,可是在就業方面,大多數人卻處於社會的下層。

“由於現存的經濟制度,我們正在挨餓,”伊格萊西亞斯說道。“我們中很多人甚至連最低工資也拿不到。本市2500家少數族裔企業中,拉美裔企業得到的合同還不到3%。我們希望能夠公平地分享經濟發展的成果。”為了引起社會的關注,該黨在集會上要求拉美族裔參加定於勞動節2在戴利廣場舉行的示威活動。

報道轉到了市長講話的摘要。市長在其蹩腳的演講中宣布,他的目標就是要給與每個人公平的待遇。“我本人就生長於藍領家庭,深知一份可靠穩定的工作是多麽的重要。本屆政府絕不會阻礙任何一個需要幫助的家庭實現他們的美國夢。”

這就是真實的芝加哥:種族、勞工、政治,三大問題盤根錯節。

斯蒂芬·拉蒙特怕是肺都要氣炸!

終於等來了20秒鐘的“牛奶節”新聞。一頭奶牛的特寫鏡頭,人群的切換鏡頭,瑪麗安講話的原聲片段。節目一閃而過,費用卻不低。我們的節目比它好。我用調羹舀了一些香草冰激淩在碟子裏,以獎勵我自己一下;突然,電話響了。

“我是大衛·林登。”

我穿著體恤衫與短褲,想趕緊找東西蓋一下。“呃……你好。”

一陣停頓。他覺察到了我的慌亂嗎?

然後。“抱歉,我沒有早些打電話給你,因為我這一段時間都在國外。”

我在雜物間裏胡亂翻檢,抓起一件未洗的長袖衫。“你經常旅行吧?”

“對。”

又一陣停頓。

我把長袖衫裹在了肩頭上。“我也一直很忙。”

“哦。”

再一次停頓。

“我想知道,你和你父親是否還想見我?”

“當然。你打算什麽時候?”我應該記下來,可筆記本在樓上工作間。

“明天怎麽樣?”

“明天?你在——?”

“我今天飛來開會。”

“開會?”一輛經過的小車燈光閃爍,後面飄著紅絲帶。我把長袖衫的袖子裹得更緊。“什麽會?”

“新千年外幣兌換的稅務影響與管理調控。”

“哦。”

“我是富蘭克林銀行外匯交易部的主管,”他不大耐煩地說。

外匯交易,當日交易3;這兩樣我都不大了解,似乎風險極大。

“福爾曼女士——”

“兩點半怎麽樣?”我說。“你住哪兒啊?”

“麗嘉酒店4。”

星期天上午,我匆匆穿上那條高档的白色亞麻布休閑褲,上身搭配黑色的絲綢襯衫;好幾個月沒穿那條褲子,現在拉鏈都拉不上了。我嘆了口氣,只好換成深藍色的西裝長褲。我一看,自己好像是熊隊5的中後衛球員。於是又換成圓點圖案的紅色連衣裙。現在又成了趕路的小紅帽。於是又換回黑襯衫和那條白休閑褲;因為褲腰褲腿寬大,皺褶多便遮掩了一切;坐下時只要動作緩慢,便不會露出裂縫。我化了妝,把頭發夾在腦後,再把一副太陽鏡掛在襯衣的胸前。

陽光朦朧,天氣悶熱;我找到停車位時已經兩點半了;匆匆忙忙地跑過麗嘉酒店的水塔,額頭上滿是汗珠兒;推門進入時,一陣冷風襲來。芝加哥的鬧市區高档酒店很多,但麗嘉是最早的一批,而且長盛不衰。我進了電梯,到達12樓的大廳,放輕腳步走過波斯地毯。只見一幅鍍金邊框的大型油畫旁邊有個電話間,我便走了進去,在鋪著白緞子的長凳上緩慢地坐下來,拿起聽筒。第二聲鈴響他就接了。

“我是艾利·福爾曼。抱歉,我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