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羅克福德1的鐘樓酒店裏。

“就他們那個時代的工廠主而言,你父親可說是非常進步的了。”我對瑪麗安說道。

為排練第二天的“牛奶節”演說,她住進了這家酒店的套房。客廳裏有一張淡綠色的沙發床——面料是塊狀毛呢,兩張花色面料的椅子,黃綠色地毯鋪滿了房間,咖啡桌上擱著一碗水果。以羅克福德的生活水平來說,這當然是豪華配置了。羅傑進進出出,手裏拿著掌上電腦,耳朵邊上貼著手機。不愧是2號飛船的船員。

“我們不願宣揚我父親”她笑著說。“因為這太不像共和黨人了。”她甩掉鞋子,往後靠在沙發上,“我的天,真舒服!”她來回轉動著腳踝。“高跟鞋真算得上刑具了。”

她伸展雙腳時,我仔細看了看她。她肯定有60多歲了,依然身材苗條,雙腳和踝關節還很柔軟。蜜色頭發經過精心打理,貴族式的鼻子讓我想起她父親——我在照片上看過。她不算美麗驚艷,卻充分展現了自己最好的一面,屬於我稱之為端莊優雅的類型;最吸引人的是那雙灰色的眼睛:清澈純正,時而閃現溫暖,時而透出冷靜。

她用一種愉快又稍帶焦慮的表情望著我。“今天很順利,你覺得呢?”

“他們都支持你,”羅傑在門口說。

她笑了笑,“但到11月投票時他們中還有多少人會支持我呢?農民都很固執。”

“別擔心,這裏是艾弗森家族的地盤,夫人,”羅傑面無表情地說。

“和什麽比?”

“比如說,市中心。”

“我以為我們在市中心挺有進展的。”

“確實有。”羅傑把頭扭向我。“我們正盯著合同問題。”

“合同問題?”我問。

“20多億的城市債券與合同發放給了少數族裔企業,”他說。“但在執行中卻出了些……問題。你還記得嗎,有個城市合同本來是授予一家女性企業的,結果背後的操縱者是白種男人?”

我點頭。“弄得市長很尷尬。”

“是的,我們要讓每個人都記得這事。”

“但那是市一級的問題,不是州一級的問題,”我說。

“妙就妙在這裏”羅傑笑著說,“這沒什麽,我們不用操心,反正那都是民主黨的問題。”

“我以為市長是盟友呢。”

“這是個選舉。”他輕快地說。

瑪麗安抱歉地聳了聳肩。

我看著我的筆記本。“我想問個問題。”

“隨便問。”

“好的。”我靠向前,“你對外表示支持墮胎,抨擊市長沒有認真貫徹發放給少數族裔的合同。我還了解到你秋天準備參加的一個勞動節集會。這些聽起來都……都不像是共和黨人的做法。我很不解。”

瑪麗安拿起一串葡萄,又把水果碗擺到我面前。我拿了個桃子。“你顯然是個聰明人,艾利。”她又坐回椅子上。“但你不怎麽關心政治,對嗎?”

我搖搖頭表示:對,的確不關心。

她笑著說。“這就是我聘請你的原因之一。我也不希望別人知道的太多。”

她居然記得我的話。

“我們國家現在的政治形勢遠比表面上看到的復雜。我們以前依靠的支持者現在已經不支持我們了。其他人,就是我們一貫忽略的人,倒很支持我們。”她從那串葡萄上扯下一粒。

“比如說勞工;現在有很多善於交際的保守派藍領工人。那些想要通過減少進口和移民數量來保障自己未來的人,他們討厭民主黨支持與中國自由貿易。如果有可能,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票投給帕特·布坎南2。我們要把這些人收到帳下。”

我思考了一下。“這我可以理解,但支持墮胎怎麽說?你這樣不就疏遠了黨內一個很有影響力的派別嗎?”

羅傑插進來說,“女人參加投票的比例高於男人。她們的投票至關重要。”

“我和羅傑在女性問題上有些分歧,”她打斷羅傑的話,“別誤會。我是真的認為女人應該對自己的生育有控制權。我希望,她們之所以投我的票,並不是因為我支持墮胎,而是因為贊同我的理念。”

“你的理念?”

“我們要怎麽解決她們關心的三大問題——教育、社保與醫保。”

“你聽起來像個民主黨。”

她把葡萄放在一張餐巾紙裏,雙手放在膝蓋上。“我完全不同意你的意見,親愛的。兩黨討論的問題可能相同,但解決方法完全不同。”

羅傑突然打斷,“艾利,今天就到這裏吧。瑪麗安要休息了。”

她揮開他。

羅傑手機響起來,於是走到外面接電話了。

“那麽你的看法呢?”我從包裏掏出筆記本。

她沉默了一會兒,眼裏露出專注的神情。

“我認為我們社會存在的真正問題是界限不清,”她慢慢地說。“在這個真正全球化的環境裏,人們不知道思考什麽、做什麽、期待什麽。生活已經變得太可怕、太復雜、太多沖突。以前有的機會現在都沒有了。恐怖分子摧毀我們的地標建築,利益集團相互爭鬥;而政治,則以其自身的方式,反映這種混亂——這就是人們會混淆黨派之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