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喂,麥克,情況怎麽樣?”

第二天,我一進麥克的辦公室就問。

麥克朝著電話轉了一下眼球——話筒夾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之間,然後用那只空手招呼我進去。“他們到底砍了多少價?”

麥克阿瑟·肯德爾三世,是我那部《歡慶芝加哥》的導演,在諾斯布魯克擁有一間影視制作工作室;他以拍攝花季少女青春留影、猶太少年受戒禮儀式和婚禮慶典起家,不久便進軍企業宣傳片;經過多年的打拼,已建立起質優價廉的牢固信譽。不過,到了現在,他的價格顯然也算不上低廉了。

“包括所有的後期1——?”停了一下。“也包括圖形設計?”他開始拿著鉛筆無意識地畫著。“我沒法與那種價格競爭,弗雷德。我只能給你說,你要弄清楚,蘋果與蘋果才有可比性。”又一陣停頓。

我從褲兜裏掏出那個打火機。

“我理解。好啦,如果最後沒成的話,記得再來找我。”他掛上電話,搖了搖頭。

“什麽情況?”我坐下來,端詳著他的臉。圓領毛衣,排扣領子,妄自尊大的名字2——這一切使他像極了諷刺漫畫中的人物;但左臉上一道醜陋的疤痕卻讓這幅漫畫泡了湯。最初見到他時,他說是在墨西哥販運毒品時留下的紀念;直到拍第一部片子時,才承認那是十幾歲時遭遇的一場嚴重車禍留下的傷疤。只要他煩躁不安,那一條傷疤就漲得通紅——此刻正紅似火燒。

“我們成了恐龍,這時代變化太快,艾利,”他用鉛筆指著我。“被淘汰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上周,我去競標康威公司的一個大工程——你知道的,他們是搞網絡和調制解調器的——”

我點了點頭。

“本以為是囊中之物——因為他們是老客戶了;哪知道剛才來了個電話,他們說四季青出價比我們少1.5萬美元!”

“四季青?就是傳說中用他老爸的錢開店的那孩子,是不是?”

麥克扔下鉛筆,鉛筆跳著滾過了桌面。“大家還以為這幫人都是他媽的斯皮爾伯格呢。”

我手裏擺弄著打火機。現在視頻設備越來越先進,價格不斷下降,結果凡是有攝像機和剪輯室的人都以為自己能幹這行,尤其是那些喜愛音樂視頻者。可悲的是,有些企業客戶並不知道那些業余愛好者與專業制作團隊的區別。“就沒別的辦法了?”

“只能面對現實,可又不能降價那麽多。”

“好啦,等他們搞砸了,你還可以出來收拾殘局,肯定感覺不錯。”

他掃視了我一眼。“對呀,這就是我——專門給別人擦屁股的老家夥。”

“還不算太糟3。”

“這話還是說給陪審團聽吧”他揉了揉眼睛。“很抱歉,艾利。你來得真不是時候。”

“我生就這個命,”我聳了聳肩。

這使他露出了微笑。“絕妙的笑話。”他看著我,身子前傾。“看來,發生了什麽意外,我的小山雀4?你一臉的疲倦。”

“我想去費城。”

他搖搖頭:“這個就不好笑了。”

“你說對了。我今天狀態不佳。”

“怎麽回事兒?”

我就說了昨天的事。

“天哪,艾利!你撞見了死屍——糟糕透頂!”

“我提都不想提了。”手裏的打火機又翻了個面。“不過聽著,我正在為中西部互惠公司做另一個節目;他們打算拍攝後離線在公司內部播放,我就想請你來做網絡傳播。”

“遵命。何時開始?”

“還有四到五周吧。把漢克給我做剪輯,行嗎?”漢克·切洛維斯基是與我合作過的最佳編輯。他不僅才華出眾,而且溫和沉靜,服從安排,要和我這種A型人格5順利合作,這是先決條件。

“當然可以。反正我們也沒什麽事做。”

“別裝可憐了,麥克。你不是那種人。”

“一針見血!”他笑出了聲來,然後指著打火機:“你又開始抽煙了?”

“昨天在弗萊希曼太太家裏拿到的。”然後我告訴他本·辛克萊的多數遺物是怎樣到了我家地下室的。

“給我看看,”麥克說道

“好吧。”我遞過去。“你兩口子都是收藏發燒友。”

只要到他家裏一看,便知這話不假:客廳裏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個木制框邊的玻璃大立櫃,從地面直抵天花板,裏面放滿袖珍娃娃屋收藏品,全都由他妻子莎倫打理。

麥克把打火機翻來覆去地審視。“這東西了不起呀,我的朋友。”

“有什麽特別的?”

“這是一款芝寶6。還挺有歷史了。”

“這表示有價值嗎?”

上帝分發愛好古玩的基因時漏掉了我,對這個疏忽我深表感激;要不然,我家裏也會除了一堆舊玩意兒別無他物。

他點點頭。“三十年代的產品。二戰中美軍隨身之物。現在成了熱門收藏品。”他“啪”地一聲轉動了齒輪。隨即火星飛濺。“好家夥!六十多年了,一打就著。那時的東西真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