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第2/2頁)

卡夫卡擡起頭,他的眼睛在黑暗裏閃現著光亮。“怎麽弄到這個的?”

“不能說。”喬說。這是瑪格達弄到的,她“攔截”了情報員。多虧了她。“但我可以保證它的真實性。”

“信裏的名字,這個美國人,他是——”

“我知道他是誰。”

“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

“但我認識。他為戰爭出了力。上司們對他評價很高。”

喬斜視著他。“你想說什麽?”

“他們不會相信這個的。”

一陣寒意從喬的背上冒出來——不僅前功盡棄,而且深陷險境。“難道這份報告就不能交上去?”

卡夫卡聳了聳肩,說:“他們會認為這是虛假情報,敵人就指望著我們對此采取行動。”

他把手伸出來,“那麽,還給我!我自己來處理。”

卡夫卡卻馬上把信移開,不讓他拿到。

美國人將手緩緩伸進口袋,握住他那支四十五口徑的手槍,惡狠狠地說道:“老子冒著生命危險才搞到的情報,決不會讓它葬送在你手上!至少現在不行!”

卡夫卡雙眼一直看著美國人的口袋。

“噢,對了,你是哪兒的人,同志?”他緩緩地說。

喬歪了一下頭。“那……和那有什麽關系?”

“芝加哥,對吧?”卡夫卡從有光亮的地方走開。

“你怎麽知道?”

“你以為我們不會同樣去調查你嗎?”卡夫卡笑了笑。“你們美國人是怎麽說的?這世界真小,對嗎?”

喬瞪著他。“這話什麽意思?”

“我也住在那裏,離開德國以後。”

喬仍然緊緊地握著槍。

“到了芝加哥,怎麽找到你?”

“聽著,朋友,我不打算——”

“相信我,你的努力不會白費的。”

突然,路上傳來靴子踩踏地面的聲音——一群納粹黨衛隊從附近一家酒館出來,喝得醉醺醺的。喬試圖搶回報告,但卡夫卡向他身後側移了一下,然後將報告塞進了襯衫裏。

“怎麽樣,同志?”卡夫卡輕聲說。

美國人身子僵住了,然後他嘶啞地低聲說道,“米勒。戴維·米勒酒吧。”

這些士兵踉踉蹌蹌地走過巷子時,他縮在一處,盡量不引起他們的注意。等到那些帶著啤酒味的笑聲消失在夜色中時,他才轉過身去。

卡夫卡消失了。

60年後,芝加哥。

屋裏。門口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老人擡起頭來:很可能是那只狗兒在他門口嗅來嗅去,等著給它喂食。他合上報紙,用手撐著椅子,站了起來。他的女房東上個月弄來了這只雜種狗。她說,為安全起見,當作看門狗。但這狗從來不叫,看到老人總是搖晃著他那該死的尾巴。

但老人對此一點也不介意。比起它的主人,這只狗倒是個更好的同伴。他拖著腳步走向門口,從壁櫥裏抽出一盒奶浸骨頭。他仿佛看到那只畜生歡快地扭來扭去,等著享受它的食物。這讓他覺得,只有這只狗才能給他帶來一點生活的溫暖和愛意。是呀,生活對他總是那麽無情,但他還是活下來了。他就像一只躲進下水道裏的老鼠,總是不得安寧,還得四處搜尋生活必需品;收獲時多時少,全憑運氣。

可是現在,就連這樣的生存都無法繼續了。他的眼睛看向報紙,似乎知道總會有這麽一天。人類永遠也不能摧毀邪惡;它總會再來,就像一種致命的病毒,會比前一代更危險、更致命。他必須主動出擊,而且要快;必須發起一次精確的打擊,以精準的時機,給對手以致命的重創;這一次,必將如願以償。

他一手抓著狗食,另一只手打開了門。突然,兩個男人沖了進來。一個紮著馬尾辮帶著太陽鏡;另一個頭戴著漁夫帽,帽檐拉得很低,蓋住了前額。戴帽的男人抓住老人,把他的手臂扭到背後,另一個人從口袋裏扯出什麽東西——是注射器!老人無力地掙紮著,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馬尾辮將針頭插入老人的脖子。老人雙手往上一甩,狗食餅幹掉了下來,散落一地。

1 約瑟夫·門格勒(1911—1979)納粹黨衛軍軍官、醫生,奧斯維辛集中營頭目之一,被稱為“死亡天使”。

2 卡爾·克勞伯格(1898—1957),納粹軍醫,被稱為“野獸”,大規模進行手段野蠻的婦女絕育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