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7頁)

他們就座之後,狄克斯坦問道:“你是不是把你的小夥子朋友都帶到這兒來?”

蘇莎給了他一個冷笑。“這是你頭一次說不聰明的話。”

“我沒有失禮吧。”他恨不得踹自己一腳。

她說:“你喜歡吃什麽?”那尷尬的時刻過去了。

“在家裏我吃很多素淡、健康的大鍋飯。我外出住賓館時,就吃味濃的大塊肉。我喜歡吃的那種東西是你在任何什麽地方都找不到的:烤羊腿、肉排和腰花布丁,蘭克夏火鍋。”

“這正是我喜歡你的地方。”她笑著說,“只是你不懂什麽時髦、什麽不時髦;更主要的,你根本不在乎。”

他觸摸了一下自己的西服翻領。“你不喜歡這套西裝,是吧?”

“喜歡。”她說,“你買的時候,大概就已經過時了。”

他決定從托盤裏取些烤牛排,她拿了些煎豬肝,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他要了一瓶勃艮第酒:更精美的葡萄酒恐怕做不了煎豬肝的下酒菜。他所具備的葡萄酒方面的知識勉強可以應付。不過,他讓她喝了大部分:他的胃納有限。

她對他講了她服用麥角酸二乙基酰胺時的感受。“難以忘記啊。我可以感受到我裏裏外外的全身。我能聽到我的心跳。我觸摸到皮膚時,感覺好極了。而一切東西的顏色……不過,問題在於:是藥品為我顯示了奇異的東西,還是藥品使我變得奇異了?那是一種看待世界的新方式呢,還是只是綜合了你當真以新的方式看待世界之後,你會有的感知呢?”

“從那以後,你就沒再需要那玩意了吧?”他問。

她搖著頭。“我不願意失控到那個程度。可是我知道了那是怎麽回事倒是很高興。”

“我就是因為這個而討厭醉酒——失去了自主意識。盡管我肯定吸毒和醉酒不是同一範疇。不管怎麽說吧,我喝醉的那兩三次,我並沒有找到開啟宇宙的鑰匙。”

她做了個罷休的手勢。她的手纖細瘦長,和艾拉的一模一樣。狄克斯坦突然間回憶起艾拉也曾做過完全同樣的優雅手勢。蘇莎說:“我不相信毒品是解決世界問題的辦法。”

“那你相信什麽呢,蘇莎?”

她遲疑了一會兒,臉上掛著淡笑,凝視著他。“我相信你所需要的一切就是愛。”她的聲調中有一絲自衛,似乎預見到隨之而來的嘲諷。

“那種哲學恐怕對一個時髦的倫敦人比對一個嚴陣以待的以色列人更有吸引力吧。”

“我琢磨,要想改變你是白費功夫。”

“我應該以此為幸。”

她盯視著他的眼睛。“你從來不知道你的幸運。”

他低頭看著菜單,說:“該要點草莓了吧。”

她突然問道:“告訴我你愛誰,納撒尼爾。”

“一個老婦、一個孩子和一個幽靈。”他脫口答道,因為他一直這樣自問,“那個老婦人叫作埃斯特,她牢記著沙俄的往事。那孩子是個叫莫蒂的男孩。他喜歡《金銀島》。他父親死於六日戰爭。”

“那個幽靈呢?”

“你想要些草莓嗎?”

“好的,請吧。”

“要奶油嗎?”

“不了,謝謝。你不打算告訴我那幽靈的事,是嗎?”

“我一知道,你馬上就會知道。”

當時是在六月份,正是草莓最好的時候。狄克斯坦說:“現在告訴我你愛誰吧。”

她“嗯”了一聲,然後想了一會兒。“嗯……”她放下了匙子,“噢,廢話,納撒尼爾。我覺得我愛你。”

她的頭一個念頭是:什麽東西鬼使神差地進了我的腦海?我幹嗎那麽說?

她隨後想到:我才不在乎呢,我說的那是真話。

最後是:可我為什麽愛他呢?

她也說不上來理由,可她知道愛上他的那些時刻。有兩次機會她得以窺見他的內心,從而發現了真實的狄克斯坦:一次是在他說起三十年代的倫敦的時候,另一次是他提到父親死於六日戰爭的那個孩子的時候。這兩次時間,他都放下了他的面具。她原以為她會看到一個躲在墻角被嚇壞了的小個子男人。事實上,他卻是以一個強壯、自信而堅定不移的男子漢形象出現的。在那樣的時刻,她能夠感受到他的力量,猶如一種強烈的氣味,讓她覺得暈眩。

這個男人稀奇古怪、難以捉摸又強大有力。她想接近他,理解他的頭腦,了解他的秘密想法。她想觸摸他瘦骨嶙峋的身體,感受那雙抓著她的強勁的雙手,在他激情落淚時盯視他的傷感的棕色眼睛。她想要他的愛。

這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納特·狄克斯坦明白,一切全都錯了。

蘇莎還只有五歲的時候,就和他有了關聯,那時候,他是個懂得和孩子及小貓交流的和和氣氣的大人。如今他又在開發那種童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