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納特·狄克斯坦打算竊取一些鈾。”亞斯夫·哈桑說。

大衛·羅斯托夫點頭表示同意。他的思緒在想著別的事情。他在琢磨著如何擺脫亞斯夫·哈桑。

他們漫步走在盧森堡舊城的巉巖腳下的山谷之中。這裏,皮特魯斯河的兩岸遍布著草坪和觀賞樹,小徑蜿蜒其間。哈桑說著:“他們在涅傑夫沙漠中有一座核反應堆,那地方叫作迪摩納。法國人幫他們建立此地,可能還為那裏提供燃料。不過,六日戰爭之後,戴高樂切斷了槍支供應,因此很可能也切斷了鈾的供應。”

羅斯托夫心想,這倒是顯而易見的,所以,最好還是用熱烈同意來減少哈桑的疑慮:“這是摩薩德十分地道的行動方式,外出偷盜他們所需要的鈾。”他說,“那些人就是這麽想的。他們有這種背靠墻的心智,使他們無視國際外交的精妙細節。”

羅斯托夫能夠比哈桑推測得稍微遠一些,這也是他如此得意揚揚又憂心忡忡地要把那個阿拉伯人排除一段時間的原因。羅斯托夫了解埃及在卡塔拉的核工程,而哈桑對此幾乎肯定一無所知——他們何必把這樣的秘密告訴盧森堡的一名特工呢?

然而,因為開羅一向不善保密,以色列人大概同樣知道了埃及原子彈的事。他們會采取什麽措施呢?建立自己的基地,為此他們需要——用那個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的人的話說——“可裂變物質”。羅斯托夫認為,狄克斯坦要設法弄到為以色列原子彈所需的一些鈾。但哈桑卻得不出這樣的結論,至少目前還不成,而羅斯托夫不打算幫助他,因為他不想讓特拉維夫發現他已經多麽接近了要害。

當晚他拿到印制件之後他就會益發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因為正是從那份清單裏,狄克斯坦可能會選中自己的行動目標。羅斯托夫自然也不想讓哈桑掌握那一情報。

大衛·羅斯托夫的血湧了上來,他激動難抑。他有了那種下棋時的感覺:當對方走了三四步形成一種定式時,他就會看出攻擊會從何處而來,他又可以怎樣扭轉局面,予以擊潰。他並沒有忘記他進入這場與狄克斯坦短兵相接展開對抗的初衷,在克格勃內部他同上級菲利克斯·沃倫佐夫之間的其他沖突,這場以尤裏·安德羅波夫為裁判,以得到數理學校那地方為獎品的競爭,但他已將那件事的起因置諸腦後。如今真正推動他讓自己保持緊張、警覺,並磨尖他無情冷血刀刃的,是鼻孔中獵物的氣味和這種奮力追蹤的刺激。

哈桑擋著他的路。這個哈桑熱切又業余,感人又笨拙,還會向開羅匯報一切。相比狄克斯坦,此時他才是大衛·羅斯托夫更危險的敵人。羅斯托夫心想,不管哈桑出過什麽錯誤,他畢竟不愚蠢。事實上,他具備足夠狡猾的智力,這是典型的東地中海人式的做派。看來,他的資本家父親遺傳給了他不少。他會意識到羅斯托夫不想留下他礙事。因此,羅斯托夫得給他一件實實在在的工作去做。

他們走過阿道爾夫巖石下,羅斯托夫站住腳回頭望去,目光穿過橋拱流連於山間美景。這使他聯想起牛津,隨後,他一下子想好了拿哈桑怎麽辦。

羅斯托夫說:“狄克斯坦知道有人在跟蹤他,大概也把這件事跟你的碰面聯系到了一起。”

“你這麽看嗎?”哈桑說。

“好吧,你看。他去執行一件使命,碰上了一個阿拉伯人,那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他就突然被跟蹤了。”

“他肯定會想,可他並不知道。”

“你說得不錯。”羅斯托夫瞅著哈桑的面孔,意識到這個阿拉伯人就是喜歡聽他說“你說得不錯”。羅斯托夫自忖,他並不喜歡我,可他願意得到我的贊同,願意極了。他是個驕傲的人,我可以利用這一點。“狄克斯坦得驗證一下。”羅斯托夫繼續說,“我說,你進了特拉維夫的档案嗎?”

哈桑聳了聳肩,顯示著他那舊貴族的漫不經心:“誰曉得呢?”

“你和其他特工——美國的、英國的、以色列的,經常有面對面的接觸嗎?”

“從來沒有過。”哈桑說,“我十分小心。”

羅斯托夫差點沒笑出聲來。事實是哈桑這個特工實在是微不足道,根本就沒引起主要間諜機關的注意,而且也沒做過什麽重要的事情,因而自然也沒有與其他間諜打交道的機會。“既然你沒進档案。”羅斯托夫說,“狄克斯坦只能和你的朋友談話。你們倆有共同認識的人嗎?”

“沒有。大學時代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反正,他無法從我的朋友們那裏打聽到任何情況。他們對我的秘密生涯毫無所知。我不會到處跟人們說的——”

“不,不是這個意思。”羅斯托夫說,努力控制著他的不耐煩,“可是,狄克斯坦所能做的只有隨便問問你的一般表現,看看符不符合秘密特工的跡象,比如說,問一些類似於你有沒有接過神秘的電話、有沒有突然消失、有沒有有意不向別人介紹的朋友……好啦,有什麽牛津的人你現在還保持來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