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殘忍

失眠良久,反倒是一縷晨曦掛上窗簾時,揮之不去的困倦令呼延雲靠在沙發上沉沉入夢,然而沒過多久,一集電視劇都沒放完的時間,突然野蠻地插播起了廣告——

“當當當……當當當……”

一陣陣貌似雅致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敲門聲,將他活生生地從沙發上扯了起來。

呼延雲生氣地拉開自己的屋門,迎面,一個胖乎乎的家夥面帶微笑站在過廳裏,一對兒小眯縫眼擠得比眉毛還要細。

“大門沒鎖,我一推就進來了。”胖乎乎的家夥解釋道。

呼延雲的父親雖然是一位大名鼎鼎的科技記者,但一輩子埋頭新聞業務,仕途不順,掙錢不多,加之呼延雲毫無經濟頭腦,連菜價漲了都不知道,前幾年房價低的時候沒買房,前幾年購車不搖號的時候也沒買車,28歲的大小夥子了,還厚著臉皮和父母住在同一屋檐下,後來父親跟單位央求半天,單位才同意租給他一套兩室一廳中的一間。另一間住著個女孩,那女孩早出晚歸的,平時見不了一兩面,有時喝高了,回來常常忘記鎖大門,這才讓眼前的胖子“破門而入”。

“你是誰?”呼延雲沒好氣地問。

胖子老實不客氣地走進屋子來,視線掃視了一圈:十八平方米的屋子,四白落地。北邊貼墻放著一張單人床,淡藍色的床單,枕頭邊放著一本《人間魯迅》;西墻上貼著一張世界地圖,墻角有一張放倒時可以當床用的沙發,上面蒙著繡有茉莉花的白色布單;東邊一高一矮並列著兩個書櫃,高個子書櫃帶玻璃門,矮個子書櫃看上去還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斑駁不堪。南邊開有綠色鐵欞的玻璃大窗,窗台上擺著一盆仙人掌和一盆四季海棠,頂著窗台放著一張米黃色的寫字台,上面的綠絨布和壓在絨布上的玻璃板,讓人覺得主人在頑強地抗拒著時光的變遷。屋子中央大部分都是空蕩蕩的洋灰地面,只有一台兼做跑步機的健身器,由於房子老的緣故,舉架很高,加上南向的玻璃窗開得很大,所以陽光照進來,亮亮堂堂的。只可惜由於角度的緣故,只照到健身器就戛然而止,於是乎屋子像被從正中間腰斬為明與暗的兩截。

“我很奇怪。”胖子走到書架前端詳道,“《追憶似水年華》《加繆文集》《從收容院到百憂解》《午夜的幽光》《走進世界第一大峽谷》……你的書櫃裏好像很少推理小說。”

“推理小說只有兩種:我看上一半就猜得出結果的和直到最後一頁我才猜得到真相的。”呼延雲說,“前者不看也罷,後者寥寥無幾,所以我這裏沒有什麽推理小說——你還是先說說你是誰吧!”

胖子一笑,在寫字台前面的轉椅上坐下,黑色的轉椅有個輪子壞了,差點把他摔個跟頭,不過他還是及時用肥肥的小腿撐住了身體。

“終於見到慕名已久的大偵探了。”雖然“頓挫”了一下,可他的臉上依然笑容不減,“昨晚我還在辦公室看《神探夏洛克》的第三季來著,我很好奇,卷福能在幾秒鐘的時間裏,通過觀察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洞穿一個人的職業、生活背景甚至姓甚名誰,這真的不是一種藝術的誇張嗎?”

呼延雲本來被吵醒就窩了一肚子火,現在這廝不分青紅皂白闖進了自己的屋子,言談話語又藏鉤帶刺的,不禁大怒,走到他面前惡狠狠道:“昊天律師事務所的張昊大律師,我這兒不表演推理秀,你要是有事就趕緊說,不然就倆山摞一塊給我請出!”

張昊一愣,不由得大笑起來,笑得兩只小眯縫眼簡直消失不見了:“推理力和暴脾氣都名不虛傳,看來,我的委托人找對人了。”說著他從西服的內兜裏掏出一個名片夾,打開,從裏面抽出一張浮著檀香的名片,雙手呈給呼延雲,自我介紹道,“昊天律師事務所,張昊。”

“聽說過你的名字。”呼延雲並沒有接的意思,“誰委托你來找我的?到底有什麽事?”

張昊把名片放在寫字台上,指著另一側那張令呼延雲沒睡好覺的紙:“這個文件,想必您已經看見過了,就是我快遞給您的。”

呼延雲望著他,沒有說話。昨天傍晚,快遞送來了一個牛皮紙包,打開一看,只有薄薄一頁紙,可是讀完卻令他大吃一驚,居然是林香茗一年前做出的一份心理鑒定書,直指一個在押犯人“具有潛在的巨大社會危害性和無法預知的犯罪才能”……一時間他百感交集,既思念起情同手足的林香茗,又感到匪夷所思,不知道天下竟有令林香茗感到不可捉摸的人物。

於是才有了昨天夜裏的失眠。

“這份鑒定書,高度機密,我費了好大勁,才托市監獄管理局的朋友復印了一份,快遞給呼延先生,今天冒昧登門,專程來聽聽您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