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第4/5頁)

人群朝車門蜂擁而去,這個地下工作人員不見了,消失在視線之外。車門打開。裏奧還沒移動,他的身體就被推向列車,他盯著某個地方,看著身邊一雙雙淡漠卻專業的眼睛。紛紛下車的乘客從他身邊魚貫而過,他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走上列車,在瑞莎隔壁的那節車廂。那個地下工作人員是誰?他們為什麽需要另外一個人跟蹤他的妻子?他們難道不信任他嗎?他們當然不信任。但他沒想到他們會采取如此極端的附加措施。他從人群中擠到窗戶旁邊,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透過窗戶觀察相鄰的車廂。他可以看到瑞莎的手握著扶手,但沒有看到那個地下工作人員。車門馬上就要關了。

那名地下工作人員上了裏奧的車廂,漠不關心的眼神掃過裏奧,站在距離他幾米的地方。這個人訓練有素,冷靜沉著,如果不是剛才那短暫的一瞥,裏奧也許不會察覺到他。這個人不是在跟蹤瑞莎,而是在跟蹤他。

他早就該猜到,這次行動不會由他全權來負責,他有可能受到連累。如果瑞莎是間諜,他們甚至可能懷疑他和她一起工作。他的上司有義務確保他能夠出色完成任務,他向上匯報的任何內容都經過另一個地下工作人員的再三確認。出於這個原因,瑞莎必須直接回家。如果她去了別的地方——不該去的餐廳或書店,不該去的某個人家——她都將處於危險之中。她唯一的逃脫機會,而且機會渺茫,就是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做,什麽人也別見。她只能工作、購物和睡覺,其他任何活動都容易引起誤解。

如果瑞莎回家,她會在這趟列車上乘坐三站地,到達特拉爾納亞站之後換乘阿巴-特克羅線,然後乘坐向東行駛的列車。裏奧回頭看看那個跟蹤他的軍官,正好有人下車,這個人趁機找了個空位。現在,他悠閑地看著窗外,眼角無疑是在仔細地觀察裏奧。這名地下工作人員知道裏奧在看他。這也許甚至是他的意圖,只要瑞莎直接回家,一切都無關緊要。

列車停靠在第二個站台——諾沃庫茲內特斯卡亞站。離他們換乘的地鐵還有一站地。車門打開了,裏奧看著伊萬下車,心裏想著:

請留在車上。

瑞莎也下車了,沿著站台直接向出口走去。她沒有回家,裏奧不知道她要去哪裏。如果跟蹤她,會將她暴露在第二個地下工作人員的周密調查中;如果不跟蹤她,他的性命將會面臨危險。他必須面臨抉擇。他轉過頭來,這名地下工作人員也沒有動。從這個位置,他看不到瑞莎下車。他的線索來自裏奧,而不是瑞莎,他認為他們倆人的行動是一致的。車門即將關上,裏奧待在原地沒動。

裏奧透過窗戶望向一側,好像瑞莎還在隔壁車廂裏,自己還在監視她。他在幹什麽啊?這是不顧後果的沖動決定。他的計劃取決於讓這名地下工作人員相信他的妻子還在地鐵上;這充其量也是個不牢靠的計劃。裏奧沒有指望人群。瑞莎和伊萬還在站台上,以極慢的速度朝出口走去。由於這名地下工作人員一直盯著窗外,列車一開始開動,他一定會看到他們。瑞莎慢慢移到出口處,耐心地排著隊。她不著急不忙慌,她沒有理由,她不知道自己和裏奧的性命正岌岌可危,除非她消失在視線之外。列車開始向前行進,他們的車廂幾乎與出口呈一條直線。這名地下工作人員一定看到瑞莎了——他也一定知道裏奧是佯裝不知。

火車開始加速——現在與出口平行。瑞莎站在那裏,應該能被看得一清二楚。裏奧感覺血液在往上湧,他慢慢地轉過頭來看那個地下工作人員的反應。一個強壯的中年男子和他同樣強壯的妻子站在過道上,擋住了一部分視線。列車哢嗒哢嗒地駛進地下通道。他沒有看到瑞莎走出出口,他不知道瑞莎已經不在地鐵上。裏奧沒有顯露任何放松的心情,裝模作樣地盯著隔壁的車廂。

在特拉爾納亞站,裏奧有意過了很長時間才下車,假裝還在跟蹤自己的妻子,好像她正往家趕。他朝出口走去,同時回頭看了一下,看到那名地下工作人員也下車了,並試圖趕上他們之間的距離。裏奧加快速度,極力往前走。

乘客們擁到通道上,有的去換乘其他路線,有的朝出口走去。他必須若無其事地甩掉這個尾隨者。右邊的通道是朝東行駛的阿巴-特克羅線——回家的路線。裏奧向右拐,一心等著下一趟列車趕快到來。如果他拉開一大截距離,在那個人追上來之前,他可能會先上車,那個人就不會知道瑞莎已不在站台上。

現在,他已經在通往站台的通道裏,面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之間,他聽到列車靠站的聲音。前面這樣一大群人,他想立即上車已經不太可能了。他把手伸進外套口袋裏,掏出國家安全部的身份證明,拍了拍前面那個人的肩膀。仿佛被熱水燙了一樣,這個人閃到一邊,前面的女人也閃到一邊,人群很快朝兩邊閃出一條路來,裏奧順著這條路匆忙往前趕。列車已經到站,車門打開,準備出發。他收起身份證明,登上列車。他轉過身來看看尾隨者距離他有多遠,如果這個人追上來,上了這趟車,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