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以北三十公裏|2月15日|(第2/8頁)

“掉頭!”

裏奧注意到司機和瓦西裏聽到這個要求時都沒表現出絲毫驚訝之情。司機還嘟囔道:

“但我們沒有看到出口啊。”

“我們已經錯過出口了。把卡車停下。”

司機逐漸放慢車速,為了防止車在冰上打滑,他一點一點踩著刹車。卡車慢慢地停了下來,裏奧跳下車,開始指導司機在一個暴風雪的天氣條件下完成極難操作的原地掉頭,而且這輛ZiS-151卡車幾乎和路面一樣寬。就在掉頭掉到一半,卡車朝向路面正確方向的時候,司機似乎不再理會裏奧的指示,倒退得太遠而且太快。裏奧沖向前猛敲車門,但為時已晚。其中一個後輪胎滑出路面,在一塊雪堆上徒勞地打轉。裏奧的怒氣逐漸轉為對司機的懷疑,他所表現出來的不稱職似乎不太可能。瓦西裏已經控制了這輛卡車和這個司機。裏奧打開車門,在風中咆哮道:

“下車!”

司機走出車門。到目前為止,後車廂的軍官們也都跳下車來了解情況。他們盯著裏奧,流露出不贊成的神情。他們是在對計劃被耽誤而感到煩躁,還是對任務本身或裏奧的領導能力感到不耐煩?他無從辨別。他命令其中一個人扶住車輪,其他所有成員,包括瓦西裏在內,將卡車推出雪堆。輪胎一直在旋轉,噴得這些人的制服上面都是汙濁的雪泥。最後,雪鏈終於爬上路面,卡車也開始蹣跚前行。裏奧將這名失寵的司機打發到後面坐著。此類錯誤足以寫一份書面報告和判處勞改徒刑。瓦西裏一定會擔保這位司機免遭處罰,如果裏奧失敗,這個擔保就會被證明屬實。裏奧在想,還有多少成員認為他會失敗,而不會成功。一陣孤獨感湧上心頭,就在這種被孤立的情緒下,他決定自己開車。他來開車,他來把握方向,他來將他們帶到那裏。他不相信任何人。瓦西裏上車後坐在他旁邊,明智地沒有說一句話。裏奧發動了卡車。

這時他們才走上正確的方向,向西開往基莫夫,暴風雪也已經過去了。一輪微弱的冬日太陽開始升起。裏奧已經筋疲力盡。頂著暴風雪駕車讓他耗盡體力,胳膊和肩膀變得僵硬,眼瞼開始下垂。他們一路經過農村的核心地帶——田野和森林。車子拐進一個寧靜山谷時,他看到了這座村莊:一排排木制農舍,有的坐落在路邊,有的與路面有一段距離,但一律都是四方地基和高高的三角屋頂,這個景象在百年內未發生任何變化。這就是古老的俄羅斯:社區圍繞水井和古老的神話建立起來,在這些社區中,牛群的健康拜園子裏的一種精靈所賜,父母們經常告訴自己的孩子,如果他們不聽話,這些精靈會將他們帶走,然後將他們變成樹皮。父母們在孩提時代也是聽著這些故事長大的,但他們一直未能擺脫這些故事的影響,他們會花好幾個月的時間縫制衣服,只是用來供奉那些森林精靈,他們認為這些森林精靈在樹木之間搖擺,它們要是選定某個人,會將其瘙癢致死。裏奧在城市裏長大,這些農村迷信在他看來毫無意義。他們國家的意識形態革命怎麽沒有革掉這些原始民俗,他對此感到有些迷惑。

他將卡車停在第一家農舍前面。他從夾克口袋裏掏出一個玻璃瓶,瓶裏裝滿形狀不規則的白色結晶體——這是純甲基苯丙胺,也是納粹非常喜歡的一種麻醉藥。當他的國家軍隊趕走侵略者,他還在東部前線作戰期間,就一直有人向他推薦這種藥。他們當時俘獲了不少戰俘,同時也學會了他們的一些習慣。在有些行動中,裏奧根本沒時間休息。這次行動應該就是這樣。現在國家安全部的醫生給他開了一些藥,自戰爭結束以來,只要任務需要通宵熬夜,他就會反復服用該藥。藥物的作用還真不可低估,但大約在二十四小時之後,代價就是完全崩潰:徹底的筋疲力盡,這種疲勞只有靠服用更多藥物或者睡上十二小時才可消除。藥物的副作用這時就開始出現,體重下降,臉部輪廓更加緊繃。他的記憶力開始衰退,想不起來具體細節和名稱,之前的案件與拘捕情況在他的記憶當中混成一團,他現在不得不養成記筆記的習慣。由於對他們來說,妄想症應該是一項基本品質,是應該加以培訓和培養的品德,因此他變得愈發妄想多疑到底是否是服藥的結果,現在也無從判斷了。如果是因為純甲基苯丙胺的作用,這倒是很有利。

他倒了少量藥片在掌心,然後又加了一點點,努力想要記起正確的劑量到底是多少。不管怎麽說,過量好過不足。確定劑量之後,他就著隨身帶的扁平小酒瓶,把藥吞了下去。伏特加讓他的喉嚨感到絲絲灼痛,未能掩藏住化學藥物的辛辣味道,這令他有些作嘔。他等到這種感覺平復之後,開始仔細打量周圍環境。周圍一切都被剛下的雪所覆蓋。裏奧很高興,因為出了基莫夫村,幾乎沒有藏身之地。在方圓幾公裏的範圍內,通過足跡,很容易就能找到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