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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教士允許格裏高利耶夫知曉這項最高機密。“他的名字,是歐斯特拉柯夫上校。是我們最頂尖,也是最有行動力的情報員。我們靠他掌握了巴黎反革命沙皇主義分子的情報。”

托比說,房裏的人,聽到這個已死的蘇聯叛徒突然被奉若神明,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驚訝的神色。

格裏高利耶夫說,教士開始述說英勇情報員歐斯特拉柯夫的生平事跡,同時也讓格裏高利耶夫了解情報工作的秘密世界。為了避免引起帝國主義情報機構的警覺,教士解釋說,必須為情報員捏造出身或假的生平,使情報員能讓反蘇聯分子接受。因此,歐斯特拉柯夫表面上是紅軍叛徒,先是“逃往”西柏林,接著又轉往巴黎,妻子與女兒則留在莫斯科。但為了確保歐斯特拉柯夫在巴黎流亡團體裏的地位,不得不讓他妻子為丈夫的叛逃行為而受懲罰。

“因為,”教士說,“如果帝國主義間諜得到情報說,叛國者與變節者的妻子歐斯特拉柯娃,在莫斯科過著很好的生活——例如,接收她丈夫的薪水,或占住同一間公寓——想想看,這會對歐斯特拉柯夫的信任度造成多大的影響!”

格裏高利耶夫說他能想像得到。但是教士的態度,他對房裏其他人解釋說,毫無霸氣,反而以平等的態度相待,這無疑是出於對格裏高利耶夫學術素養的尊重。

“無疑。”史邁利說,記了下來。

因此,教士有些突如其來地說,歐斯特拉柯娃和女兒亞莉珊卓,在她丈夫的妥善安排下,遷移到偏遠的省份,有一間房子可住,有不同的名字,甚至——她們為求謹慎且大公無私——在必要時也有她們自己的出身背景故事。教士說,這在獻身機密工作的人來說,是痛苦的現實。想想看,格裏高利耶夫——他別有深意地繼續說——想想看,這種被剝奪一切、欺瞞隱匿,甚至心口不一的生活,會在生性敏感,甚至已有些不平衡的女兒身上造成何等影響。父親不在身邊,他的名字又要從她的生活中連根拔除!而移居安全處所之前,母親也必須忍受眾人的羞辱!你將心比心,教士說,你,身為父親,將心比心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年輕易感的心靈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面對如此有力的滔滔論述,格裏高利耶夫很快就說,身為父親,他很能體會這樣的壓力。而此時,托比突然想到,或許其他人也都這樣想,格裏高利耶夫真的如他自己所言,是一個有人性且高尚的人,只是他陷入了自己無法理解、無法控制的事件之中。

最近幾年,教士繼續用深感遺憾的聲音說,亞莉珊卓——或者,如她所自稱的,塔蒂亞娜——在她所居住的那個省份,惹是生非,破壞社會秩序。由於承受太大的壓力,她做了許多犯罪的事兒,包括在公共場所縱火、偷竊。她和一些假冒知識分子的罪犯,以及一些難以想像的反社會分子鬼混。她隨便與男人上床,常常一天好幾個。起初,在她被捕時,教士和他的助手還能壓下一般的法律程序,私下解決。但慢慢的,因為安全方面的原因,這項保護措施也被撤銷了。亞莉珊卓不只一次被送進專門治療不滿社會現狀分子的精神病院,結果卻更糟,就像教士之前所說的一樣。

“有好幾次,她還被監禁在正規的監獄裏。”教士低聲說。然後,據格裏高利耶夫說,他結束了這個悲傷的故事。“你一定能完全理解,親愛的格裏高利耶夫,身為一位學者,一位父親,一位俗世之人,你一定能了解,我們這位獨自流亡巴黎的英勇情報員歐斯特拉柯夫,聽到他女兒情況持續惡化的消息,會有多麽難熬。”

再一次,教士通過這段故事所傳達的情感,打動了格裏高利耶夫,他稱這份情感為絕對的個人責任感。

聲音依舊冷淡單調的史邁利又打斷他的敘述。

“母親人在哪裏?領事,你的教士怎麽說?”他問。

“死了。”格裏高利耶夫回答說,“她死在偏遠的省份裏。也就是她被送去的那個省份。當然,她是用另一個名字下葬的。根據他告訴我的故事,她是死於心碎。這也對教士在巴黎的英勇情報員造成很大的負擔。對蘇聯當局也一樣。”

“理所當然。”史邁利說,他嚴肅的氣息也感染了房裏其他四個紋絲不動的人。

最後,格裏高利耶夫說,教士簡要說明格裏高利耶夫被召來的原因。歐斯特拉柯娃的去世,加上亞莉珊卓悲慘的命運,對莫斯科這位英勇情報員的生活造成重大影響。他甚至一度企圖放棄其至關重要的工作,返回蘇聯,照顧他這個失去母親、又心智失常的女兒。無論如何,最後達成了一項各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既然歐斯特拉柯夫不能回到蘇聯,他的女兒就必須前往西方,住進私人療養院,讓父親隨時可以去探訪她。就這個目的而言,法國太過危險,但越過毗鄰的瑞士,就可以讓她遠離歐斯特拉柯夫那些反革命夥伴懷疑的目光,接受治療。身為法國公民,父親可以為女兒取得身份與必要的文件。已找到適合的療養院,從波恩開車過來不遠。現在格裏高利耶夫必須做的,就是照顧好這個孩子,從她抵達的那一刻起。他必須去探望她,付錢給療養院,每周向莫斯科報告她的境況,好讓消息同時傳達給她父親。這是開設銀行賬戶的目的,也是教士給格裏高利耶夫瑞士身份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