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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用力地搖。他抓住她的手臂,又搖搖頭。我背叛了他,你沒有。我把他塑造成領袖,雖然你叫我別這麽做。他想開口說出這些話,但他的臉一定已經說了,因為她抽開身,掙紮著離開他,仿佛不願見到眼前的事。

“瑪塔,你在聽嗎?聽我說,別再這樣瞪我。”

“好。”她說。

“謝謝那些學生和所有的事,”他不放棄,“謝謝所有的一切。謝謝,我很抱歉。”

“你需要手槍。”她說,遞還給他一百元。

他們站在那裏,鈔票在兩人手裏來來去去。他們的世界走到盡頭了。

“不必謝我。”她對他說,用的是堅定、追憶的口吻,“我愛你,其他事情都無關緊要,就算是邁基也一樣。”

似乎已經想清楚了,因為她的身體放松下來,愛意又回到她眼底。

同一個晚上,同一個時間,在英國大使館,巴拿馬市馬貝拉區卡列路53號,成員擴增的蔔強小組緊急召開的會議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雖然置身歐斯納德位於東翼這間陰郁、無風、無窗的小房間裏,法蘭瑟斯卡·迪恩不斷提醒自己,世界的常規並未改變,房間外面的時間和裏面一樣,不管我們是不是正以最冷靜最合理的方式,密謀策劃武裝與援助名為“緘默反抗運動”的極機密巴拿馬統治階級異議分子,鼓動與號召好戰學生,推翻巴拿馬合法政府,設置臨時管理委員會,把運河從東—南陰謀的掌控中奪回來。

秘密會議裏的男人已改變了狀態,身為在場惟一的女人,法蘭仔細觀察擠在這張過小桌子旁的臉,思索著。變化就在肩膀,看他們的肩膀如何僵硬緊縮在脖子旁。變化就在他們下巴旁的肌肉,在快速轉動、貪得無厭的眼睛旁那圈肮臟的陰影裏。我是一屋子白人裏惟一的黑人。她的眼睛迅速掠過歐斯納德身上,卻視而不見。她記起第三家賭場的一個女發牌員的臉:所以你是他的女人啰,那張臉說,我要告訴你一些事,親愛的。你的男人和我幹的勾當,你連在你最齷齪的夢裏都想像不到。

秘密會議裏的男人把你當成他們從水深火熱之中拯救回來的女人,她這麽想。不論他們對你做了什麽,他們都期望你認為他們是完美的。我應該站在他們農場的門階上。我應該穿件白色的長款洋裝,懷裏抱著他們的孩子,揮手送他們上戰場。我應該說:哈啰,我是法蘭,我是你們勝利歸來之後的優勝獎品。秘密會議裏的男人急躁不安有罪惡感,在低垂的白色燈光下無所遁形。還有一個怪異的灰色鐵櫃,站在組裝玩具似的架子上,它嗡嗡作響,像個站在梯子上的油漆匠,哼著不成調的歌,防範隔墻有耳偷聽我們說話。秘密會議裏的男人散發出一種不同的氣味。他們是發情的男人。

法蘭和他們一樣興奮,雖然她的興奮讓她顯得很可疑,而那些男人們的興奮卻讓他們勃起,直指向更為惡狠的上帝,即使此刻的上帝是蓄胡子的梅洛斯先生。他像個緊張兮兮獨自用餐的人,窩在離法蘭最遠的桌子那一端,一直用他飽滿的蘇格蘭腔叫出席的人“各位閑生”——就好像法蘭只有今天晚上被提拔晉升到男士天地似的。他無法相信,各位閑生,他說,他已經二十個小時沒合眼了!然而他斷言自己還可以再撐二十個小時。

“我沒有辦法完全說明,各位閑生,女王陛下政府最高層所進行的這項行動,對於國家,呃,以及地緣政治,多麽具有重要性。”他再三向他們保證,一面討論著幾個小問題,例如達黎安雨林適不適合用來藏匿數千把半自動來復槍,或者我們應該考慮更接近家與辦公室中間點的地方?男人們在這些話裏陶醉著,把這一切全吞下肚,因為這些話雖然駭人,卻是秘密的,所以也就沒什麽駭人的地方了。刮掉他那蠢兮兮的蘇格蘭小胡子吧,她建議他們,趕他走吧,剝掉他的褲子,讓他在開往白蒂雅的公交車上全部再說一遍,然後看你們同不同意其中任何一句話。

可是他們沒趕他出去,也沒脫他褲子。他們相信他,敬佩他,溺愛他。比方說,看看馬爾畢吧!她的馬爾畢——她邪氣、有趣、好賣弄學問、聰明、已婚、不快樂的大使,在出租車上不安全,在回廊裏不安全,一個擊敗所有懷疑論者的終極懷疑論者。他讓她思考,然而他還是大叫老天哪,她真是漂亮!就在她跳進他的遊泳池時:馬爾畢,像個百依百順的學童坐在梅洛斯右手邊,假意傻笑,堆出甜言蜜語的鼓勵,頎長彎曲的頭不斷前點後仰,活像小酒館那些埋頭於肮臟塑料馬克杯的喝水小鳥,還催促繃著一張臉的奈吉爾·史托蒙特附和他。“你也同意吧,對嗎,奈吉爾?”馬爾畢叫喊,“是啊,他同意,很好,梅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