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3/10頁)

我終於熬不住,跑到廁所裏,彎腰沖著坐便器嘔吐起來。但昨天吃下去的食物早就被消化了,嘔吐出來的是剛喝下去的水以及黃色的消化液。

我痛苦地嘔吐了一會兒,又洗臉漱口,然後離開洗手間。雖然還沒有完全舒服,但多少能動了。但是——

蛭山丈男被害了。那個駝背的蛭山在南館的那個房間裏被害了。

玄兒剛才講的是真的嗎?沒有弄錯嗎?會不會是故意嚇唬我的……這怎麽可能呢?玄兒絕不是開這種無聊玩笑的人。

蛭山丈男被害了。

如果這是事實——

既然是“被害”,就一定有“殺人犯”存在。殺人犯就在這個宅子裏。

我踉踉蹌蹌地走在鋪著黑色地板的走廊上。屋外大雨傾盆,風聲也聲聲入耳,台風還遠遠沒有過去。

我穿過玄關大廳,走在朝南延伸,鋪著瓦的走廊上——

我突然想看看客廳裏的情況。

昏暗的房間中央鋪著褥子,沒有任何變化,那個叫江南的年輕人也在。也許聽見拉門的聲響,他蠕動著,欠起上半身,看著我這邊。當他看見我的時候,很納悶,歪著脖子,嘴巴裏沒有說一句話——他還不能發聲嗎?

我沉默著,搖搖頭,告訴他“沒什麽事”,然後輕輕地關上門。

東館和南館之間,鋪著黑磚頭的走廊被雨水完全淋濕。這條走廊雖然有頂棚,但沒有墻壁。看來從昨晚到今早,大雨是斜著打過來的。

我走進南館,從小廳沿著延伸到房子內裏的走廊前進,很快就看到那間敞著房門的屋子。那個身負重傷、氣息奄奄的蛭山的血跡斑斑的面容瞬間從我腦海中閃過。

我用兩手捂著心口,深呼吸,慢慢朝房門走去。

3

小田切鶴子在最外面的起居室中。她坐在靠裏面墻角的睡椅上,看見我走進房間,吃驚地叫了一聲“啊”,站起來。

“現在,這裏很忙亂。”說著,她走到臥室的房門前,兩手背到身後,抓住門把手。那意思很明顯——“不讓進去”。

“玄兒讓我來的。”我毫不畏懼,朝前走去,“他說蛭山被害了,讓我也過來。”

“玄兒少爺……”

鶴子嘟噥著,視線在空中遊離,顯得茫然若失。昨天傍晚,當她帶我去西館的宴會廳時,眼神銳利,讓人覺得又像是憎惡,又像是羨慕——我想著,繼續朝前走,和她的距離越來越小。

“……是嗎?”

鶴子很快靜靜地點點頭,轉身將臥室門打開一條細縫。

“玄兒少爺!”她沖室內喊著,那聲音聽上去不帶任何感情,“玄兒少爺,中也先生來了。”

很快,從門縫中露出玄兒的臉。鶴子垂下眼睛,沉默著,退到旁邊。

“哎呀,你來得真晚。”玄兒從臥室裏走出來,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上下打量著我,“沒事吧?舒服了嗎?”

“還是不行。”說著,我用右手抓住心口,剛才嘔吐時,胃液的味道還殘留在嘴裏。玄兒輕輕地哼了一下鼻了。

“還有更加難受的事情等著你——怎麽樣?進去嗎?”

“這個……”

我摁著心口,一時語塞,想象著臥室裏的慘狀。玄兒好像也是接到通知趕過來的。來之前,他順便去了我的房間。

“裏面還有別人嗎?”

“野口先生在。除此之外,只有死人了。你也不要硬撐著。但我想——如果可能,作為相關一員,你還是直接看一下現場比較好。”

“相關的一員?”

“浦登家族的相關一員。”說著,玄兒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一絲微笑——我感覺是這樣——這微笑到底是什麽意思?

“怎麽樣?中也君。”他又問了一遍,我不知如何是好。

蛭山丈男那失去活力的軀體就在裏面。那個駝背者的屍體——被害的屍體就在裏面。

我其實並不想看,但反過來,在心中一角,又的確想看看——人的屍體。

“明白。那麽——”我將手從心窩挪開,回答道,“作為相關的一員,我也看看。”

玄兒點點頭,率先走進臥室。我無言地瞥了一眼站在門邊低著頭的鶴子,跟在玄兒的後面進去了。

這間臥室和外面的起居室差不多大小,可以鋪八張左右的榻榻米,正面的墻邊放著兩張床,墻壁中央有一扇上下開關的毛玻璃窗戶,除了天花板上的電燈外,窗邊小茶幾上的台燈也亮著,光線柔和、昨天身負重傷的蛭山就被放在我對面右側的床上。但是——

現在,蛭山死在同一張床上。

“這人真是被殺死的嗎?”我膽戰心驚地挪到窗邊,沖玄兒問道。

野口醫生穿著皺巴巴的白大褂,站在兩張床之間。

“那是一目了然。”野口醫生代替玄兒,回答了我的問題,“你只要看看,也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