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奏曲三

分裂的“視點”帶著很大的隨意性,各自不規則地沉浮著。現在,“視點”的主體還沉積在昏暗的混沌中,無法掌握那個在半透明墻壁對面展開的“世界”。有時,感覺、認識以及思考的零星片斷會因為某個緣故而顯現,可笑的是,這反而添亂和誤導……

無邊無際,將一切包裹其中的黑暗令人意外得柔軟,依然充滿著冷冷的惡意。

1

又迎來了一個夜晚,市朗獨自縮在一角,膽戰心驚。

外面的大雨還在下;大風呼嘯,聽上去像是人的喊叫聲;草木沙沙作響,平添幾分恐怖。電閃、雷鳴,還有那漆黑的夜晚……這個夜晚裏的一切都讓市朗膽戰心驚。

市朗待在一個陳舊的木屋中。這個木屋都不能叫“茅舍”,而是“廢屋”。這裏似乎曾發生過火災,大部分被燒毀了,只有這裏幸免,但被丟棄不管,沒有得到任何修繕。

這裏太破落、荒蕪了,讓人根本就無法想象其當年的用處。墻壁上滿是裂縫,窗戶上沒有一塊玻璃,地板都腐爛、脫落了。破爛不堪的天花板上到處都在漏水。

在昏暗的房間一角,沒有漏雨的一處,有著搖搖欲墜、臟兮兮的木椅和木桌。市朗抱著膝蓋,坐在那椅子上。每當電閃雷鳴,他便把頭埋進兩腿間,屏住呼吸。雖然天氣並不冷,但這段時間,市朗渾身都在顫抖。

桌上放著一個可以折疊的舊燈籠,裏面點著蠟燭,這樣一來,周圍沒有昨晚那麽黑了。掛在椅子靠背上的背包裏,有一塊被咬了一半的法式面包,這樣一來,市朗可以填填肚子了——這些都是那個男孩給的。市朗覺得要感謝那個男孩,但是……我該怎麽做呢?

市朗無力地嘆口氣,看看手表。晚上11點多。不到一個小時,又要迎來新的一天。

25日、昨天和今天都沒回家,也沒上學,家裏人肯定擔心了,說不定整個村子都亂了,如果真這樣,還不如事先把目的地告訴某個人……

市朗回想著……

自己在湖邊廣場上的吉普車裏度過了一晚……今天上午10點左右,醒了。也許身心都相當疲憊,這一覺睡得真香,一個噩夢也沒做。

醒來後,市朗首先覺得嘴巴幹,肚子餓,還聽見那敲打在吉普車帆布上的細雨聲。市朗睡眼朦朧地環視四周,想到所處狀況後,與昨晚相同的不安和恐怖感再度湧上心頭。

天亮了,外面下起雨,但基本狀況沒有任何改觀。

雨得還不是很大。市朗背好背囊,戴上棒球帽,罩上夾克衫的兜頭帽,膽戰心驚地從吉普車上爬下來。天空雖然烏雲密布,但畢竟亮了!市朗從來沒有因為天亮而這麽開心過。

市朗張大嘴巴,仰面朝天,讓滴落的雨水潤潤嗓子,頓時又覺得肚子餓了,要找點吃的……市朗想到了那個棧橋邊的黑色房屋,那裏肯定有吃的東西。但是……

昨天發生的事情,當時的場景又活生生地展現在他的腦海裏。

市朗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偷窺屋內時,看到了那個異樣的男人。當時那人正在磨刀,土灰色、看起來不健康的臉上露出令人恐怖的笑容。那時,地震再度爆發。

屋內的墻壁和天花板崩塌了,家具擺設也倒下來……在散亂的瓦礫和玻璃碎片中,那個男子被壓在大架子下面,痛苦地掙紮著。他渾身是血,表情猙獰,發出野獸般的呻吟聲……

那家夥怎麽樣了?

市朗雖然知道他受了重傷,但因為害怕,還是從那裏逃開了。那家夥後來怎麽樣了?還被壓在大架子下面嗎?總不會就那麽死了吧……

市朗心情復雜,罪惡感與揮之不去的恐懼感交錯在一起,冒雨朝湖邊的棧橋走去。

那時,市朗第一次看見那個湖中小島。島四周是高高的石墻,猶如城墻一般。隔著石墻,那宅子的黑影時隱時現。

那就是——

市朗不禁渾身哆嗦一下。

那就是黑暗館……

湖邊那個屋子的大門半開著。市朗小心謹慎地走進去。他從門口一直朝裏走到那男子倒下的房間。墻壁和天花板崩塌了,瓦礫和玻璃碎片散落一地,這些和昨天目睹的情形一模一樣。但是……

市朗不禁驚叫起來。

沒有人。那個男子不在大架子下面。

他依靠自身力量掙脫了,還是有人來救他呢?

市朗心中的罪惡感稍微平息一點,但恐懼感卻急劇上升。

那家夥說不定就在附近。或許還有別人。如果被他們發現了,會有什麽下場呢?

——不能靠近那個宅子!

市朗又想起奶奶的話。

——那裏住著不吉的東西。

市朗心驚肉跳地環視四周,發現在入口邊的台子上有個電話機。

市朗沖過去,抓起電話。有電話,就可以和家裏聯系,就可以求救了。但是,電話機中只傳來討厭的雜音,即便撥號,也還是雜音,打不通;不知是電話機本身壞了,還是電話線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