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4/10頁)

躺在床上的蛭山身體上蓋著灰色毛毯,將他從頭到腳都遮住了。我走到野口醫生對面的床頭櫃邊,玄兒輕輕掀開毛毯,將蛭山的臉露出來。

看到蛭山的臉,我不禁用手捂住嘴角,呻吟起來。

他頭上纏滿繃帶,原本血色很差,土灰色的臉腫得厲害,烏紫的。他翻著白眼,舌頭從厚嘴唇一角耷拉出來。而且——他的喉隴附近——胖乎乎的脖子上纏著一個茶色東西,深陷在皮膚裏。

“是褲帶。”玄兒說道,“蛭山是被自己的褲帶勒死的。沒有任何反抗的痕跡。”

“昨天給他治療的時候,我們把他的褲子脫下來,放在那裏。”說著,野口醫生扭頭看著那個鋪著白布的床鋪。正如他所說的,蛭山那滿是泥巴的灰褲子和其他衣服一起,被扔在那裏。

“有人取下褲帶,然後勒死了蛭山。事情就是那樣。”玄兒撫然說道,看看醫生,確認了一下,“直接死因是窒息,對吧?”

“是的。”

野口醫生慢慢地捋捋花白胡須。今天他身上幾乎沒有酒味,難道昨天他喝酒有所節制?不,或許是我自己體內還殘留酒精,從而無法正確判斷。

“他臉部浮腫,呈現淡淡的紫紅色,這是被勒死的典型特征。另外,眼球有點凸出,眼皮和結膜上有血斑,這同樣是被勒死的特征。再加上繞在他脖子上的褲帶下面有勒痕,所以幾乎可以百分之一百地認為——他是被勒死的。”

“大致的死亡時間呢?”

“我盡可能勘驗了——”說著,野口醫生抓住蛭山那無力地奪拉在床上的右手,確認著其手擡的張開度,“從他死後身體僵硬情況判斷,我覺得已經死了七到八個小時。從體溫下降的情況分析,結果也大致相同。”

“這麽說——”玄兒插著胳膊,說道,“現在是上午10點半,那他是在今天淩晨——2點到3點之間被害的?可以放寬時間跨度,2點到4點之間……”

“你們可千萬不要完全相信我的推測。”野口醫生放下死者的手,照原樣蓋好毛毯,遮住,“因為我不是專門的法醫。本來應該進行司法解剖更為詳細地調查……”

室內充斥著一股臭氣。

如果說是屍體腐敗的臭氣,從時間上考慮還早點,這或許是死者排泄物的臭氣。我用右手捂住嘴巴和鼻子,左手摁住上腹部,竭力忍住惡心。

很快,玄兒和野口醫生換了一下位置,站在兩張床之間,查看起這個房間裏惟一的窗戶。內側上下開關的窗戶鎖得好好的,而外側的百葉窗上似乎也沒什麽疑點。

既不戴手套,又不用手絹,就這樣在現場摸來摸去,好嗎?

我突然擔心起來。

因為我想起往日讀過的偵探小說中,有好幾個關於殺人現場調查的場景。在警察趕來做勘查之前,如果在現場留下多余的指紋和足跡可不好。

“保護現場”這個詞在腦子裏一閃而過。

“叫警察了嗎?”我問道,“關於這個事情,和警察聯系了嗎?”

玄兒表情復雜地和野口醫生對看一下,然後兩人輕輕地搖搖頭。

“什麽意思?”我繼續問道,“該不會還沒有……”

玄兒離開窗邊,走到我身旁,兩手叉腰,嘆口氣,然後開始說事情經過。

“今天早晨,是羽取忍發現蛭山死在這裏的。她在隔壁房間的睡椅上過了一晚。因為我們擔心傷者情況惡化,讓她負責看護,如果情況有變,就要立即通知鶴子或野口醫生。”

玄兒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野口醫生,繼續說下去:“但事實上,她似乎並沒定時查看蛭山的情況。她也相當疲勞,在睡椅上躺著躺著,就睡著了;等她一覺醒來,進房間看時,發現情況不對,當時是上午8點左右。她趕緊告訴鶴子,鶴子的房間在二樓——在羽取忍、慎太母子的房間的正上方。對了,順便說一句,這間屋子的正上方是宏戶的房間。

“鶴子聽說後,大吃一驚,就跑來了,發現蛭山已經蹊蹺地死了,於是就將情況告訴了我爸爸——柳士郎。爸爸讓鶴子叫醒野口醫生,然後一起過來。他親眼看過屍體後,沉思半天,然後做出判斷——對吧?野口先生。”

玄兒沖野口醫生確認。後者擡起玳瑁邊的眼鏡,用手指擦擦眼睛:“是的。”

“我是在這之後——我爸爸已經從這裏離開了——才知道的。大概是上午9點40分左右,鶴子趕來告訴我。我讓她先回去,然後順便去了中也君,你的房間,把你喊醒後,再急忙跑到這裏——事情的經過大致如此。”

“原來如此。”

我點點頭,眼睛盯著腳下,盡量不看床上的屍體。

“然後呢?”我忍住惡心,繼續問道,“你爸爸當時做出什麽判斷?”

“這個……”玄兒表情難看地皺皺眉頭,“蛭山因為昨天的事故而身負重傷,今天淩晨死亡。死因是腦挫傷,屍體上沒有任何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