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推背(第4/23頁)

馬車停了下來。有人在車外喚道:“郭大人,三清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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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大塊空地,寸草不生。空地的中央豎立著一座圓形的漢白玉祭台,和大明宮中三清殿的祭天台規式完全相同,只略微小了些,也沒有那些五光十色的琉璃和鎏金裝飾。數名禁軍肅立前方。他們的頭頂上,朔風鼓動旌旗獵獵,是周遭唯一的聲響。

毫無疑問,這裏就是吐蕃奸細和大唐禁軍殊死搏殺的現場了。可是——三清殿呢?三清殿在哪裏?

裴玄靜問郭鏦:“郭大人,為何只見祭台,三清殿在何處?”

“就是這兒。”郭鏦平淡地回答,“大歷五年時,三清殿遭到雷擊,付之一炬了。當時,代宗皇帝所封的國師羅義堂正在三清殿中修煉,也與三清殿一起化為了灰燼。”

羅義堂?裴玄靜記得這個名字。在追蹤玉龍子時,韓湘曾提到玄宗皇帝拜真人羅公遠為師修道,羅公遠有一位再傳弟子就叫羅義堂。後來,羅義堂又收了馮惟良為徒。裴玄靜和韓湘曾經推測,玄宗皇帝所持有的玉龍子,正是循著這條線索流傳到天台山去的。但是,羅義堂怎麽在大歷五年就死於天火了?

她問:“羅國師就此葬身火海了嗎?”

郭鏦回答:“據說著火時羅義堂完全有時間逃離,卻留在了大火中。火滅之後,在三清殿的廢墟中並沒有發現他的殘骸,所以有傳言說,羅義堂是火解成仙了。”

那就對了。裴玄靜心想,馮惟良所拜的師父應是成仙後的羅義堂。她又問:“祭天台沒有受到大火波及?”

“沒有。三清殿燒光了,祭天台卻毫發無損。”

也就是說,從大歷五年起,所謂的太極宮中三清殿,就只剩下眼前這一座光禿禿的祭天台了。裴玄靜望著它,感覺十分怪異。

“地牢的出口就在祭天台裏面。煉師你看——”郭鏦用手一指。

裴玄靜望過去,祭天台周圍的磚地上還能看到斑斑血跡:“我可以下去看看嗎?”

郭鏦為難:“此處周邊均為禁地。我們只能駕車經過,不可擅停。”

“好吧。”裴玄靜不再堅持了。

馬車在祭天台前徐徐繞了一個圈,便掉頭駛離了。匆匆一瞥,裴玄靜只覺此地異常的陰冷荒蕪。白茫茫的一大片,唯有寒風陣陣,貼著地面刮過去,卻連一粒塵土都未拂起。即使在最荒涼的野外,至少也有枯草灰塵,而這裏除了一座光禿禿的祭台之外,再無其他。

裴玄靜一直想當然地以為,太極宮西隅向北是皇家大倉,向南是掖庭宮,故而此地應處於重重宮闕的包圍之中。真當置身其中時,方知自己的想象太有限了。實際上,此處就是兩堵高墻相夾的一條狹長地帶,本身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監牢。

這裏真是她此生所見過的,最令人絕望的地方。

裴玄靜問:“祭台,還有下面的地窟,今後會怎麽處理?”

“方才聖上與我大致商議了一下,打算用砂漿和泥灌下去。金仙觀那邊也同樣處理,把地道徹底灌滿封死,以絕後患。”

裴玄靜點了點頭。既然再沒有囚犯需要關押在地牢中,那麽將地道徹底毀掉,的確是一勞永逸的最佳選擇了。但願那些撲朔迷離的往事也能從此湮滅,再不要給後人帶來新的磨難了。

她也願將過去種種拋諸腦後,還是乘著這難得的機會,看一看太極宮吧。

掀起車簾,眼前茂林蔥蔥,成排的松柏在寒冬中依舊蒼翠。離開祭天台沒走多遠,景象就煥然一新了。大明宮宏偉壯麗,細微處仍然有著恢弘的氣魄,而眼前的這片林木,肅穆卻又含蓄,彰顯著樸實無華的莊重。

原來這才是長安城中最古老的宮殿——太極宮的真容。

馬車正從一排簡樸的房舍前經過,檐柱梁墻均未塗彩漆,因歲月風霜而顯得色澤沉暗。裴玄靜在大明宮中從未見過不設彩的房舍,驚奇地問:“這些房子是……”

郭鏦探出頭去看了看:“哦,那些是原來三清殿的偏殿,給下等宮奴居住的。”

“沒有一起被燒毀嗎?”

“聽說大歷五年的那場大火,風是朝西面吹的,所以只把三清殿的正殿給燒光了。偏殿在東,未受牽連,不過也讓煙給熏黑了一層。”郭鏦向簾外示意,“多虧吹的是東風啊,要不然很可能把它也燒著了,那可就糟了。”

“它?”

裴玄靜順著郭鏦的目光望去,卻見前方的那一片松柏林,愈顯蒼郁清雅,一座小樓隱隱藏身於林中。寒煙籠翠,小樓朦朧的身姿裏似乎有著某種難言的熟悉之感……

“淩煙閣!”她叫出聲來。

郭鏦微笑道:“是的,淩煙閣就建在三清殿的東側。當年的那場大火幸虧沒有波及到它,否則後果才真是不堪設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