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修復 45

紐約市

塔裏克往來穿行在一間間俯瞰中央公園的房間裏,任由賓客們將雜物垃圾不經意地放在他的橢圓托盤上:空玻璃杯,剩菜盤子,揉爛的餐巾,煙蒂。他瞥了一眼自己的腕表。蕾拉應該已經打過電話了。艾隆多半正在路上。一切很快就要收場了。

他穿過圖書室。一對法式落地窗通向露台。盡管天冷,仍有幾個客人站在戶外欣賞景致。塔裏克一踏上露台,恰好聽見遠處的警笛響徹天空。他走到欄杆前,擡頭朝第五大道望去。只見一列車隊,警車開道,摩托車護衛。

尊貴的客人就要到了。

可是艾隆究竟在哪裏呢?

塔裏克擡眼望去。這時,一名身著皮草大衣的女子向他招著手。他太專注於漸近的車隊了,以至於忘記了自己此刻正扮演一名侍者。

那女人舉起喝了一半的葡萄酒杯:“請替我把這個拿走,好嗎?”

“當然,太太。”

塔裏克穿過平台,站到那婦女身邊。她正在和她的朋友說著話。她看也不看,伸手打算將杯子放在塔裏克的托盤上。然而高腳杯沒有立穩,翻倒了,紅色的酒漿濺在塔裏克白色的夾克上。

“哦,天哪,”那婦女道,“抱歉。”接著她轉過頭,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過,繼續談話。

塔裏克端著托盤回到廚房。

“你他媽的怎麽回事兒?”說話的正是那位油膩頭發、穿圍裙的男子,他叫羅德尼,是老板。

“有個女的把酒灑在我身上了。”

塔裏克將一整盤垃圾放在水池邊的台面上。與此同時,他聽見歡呼聲響徹整個寓所。貴賓剛剛進入了房間。塔裏克拾起一張空托盤,往廚房外走去。

羅德尼說道:“你知道你這是去哪裏?”

“回去工作。”

“你這個樣子怎麽行?你現在就在廚房值班。快去,幫忙洗碟子。”

“我可以把夾克弄幹凈。”

“那可是紅酒,夥計。這夾克已經毀了。”

“可是……”

“快去,動手洗盤子。”

道格拉斯·坎農說道:“阿拉法特總統,再次見到你太高興了。”

阿拉法特微笑道:“我也一樣,議員先生。我現在是不是該稱呼你坎農大使?”

“叫我道格拉斯就好了。”

坎農用他熊掌般的巨手有力地握住了阿拉法特的小手。坎農是個高大的漢子,肩寬背厚,長了一頭奔放茂密的灰發。他的肚子已經開始發福,不過肚腩被一件裁減十分得體的藍色運動夾克巧妙地遮掩住了。《紐約客》雜志曾經稱他是“當代伯裏克利[1]”,一位聰穎博愛的學者,從學術界冉冉升起,成為參議院最有權威的民主黨人之一。兩年前他中斷退休生涯而復出,出任駐倫敦聖詹姆斯宮的美國大使。不過,他在一次恐怖襲擊中受了重傷,大使生涯也遭到中斷。如今他身上全然沒了受傷的痕跡。坎農緊握著阿拉法特的手,將他推入派對。

“居然有人想刺殺你,我很傷心,道格拉斯。你現在看來完全康復了。我和祖勒給你送的花,你收到了嗎?”

“是啊,收到了,整間病房裏它們是最漂亮的,非常感謝你。不過別為我浪費太多時間了,來,這邊請。還有好多人有興趣認識你呢。”

“這個我不懷疑,”阿拉法特微笑著說,“請帶路。”

加百列疾速駛過布魯克林橋進入曼哈頓。傑奎琳已然恢復了鎮定,她已經詳細地陳述了以往四十八小時的經歷,從西斯羅機場附近的公寓開始講起,一直講到布魯克林發生的一連串恐怖的事件。加百列聽著,強行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盡力不讓塔裏克的所作所為激起憤怒,只有這樣,他才能冷靜地判斷,發現塔裏克的真實意圖。

有一個細節引起了他的注意。為什麽塔裏克要讓蕾拉假扮傑奎琳,通過熱線電話將加百列引向她呢?

答案多半十分簡單,因為他認為,加百列所在的位置同他預計出手攻擊的位置不同。可是為什麽呢?如果他來紐約,為的是刺殺以色列的總理,刺殺這位和平締造者,那麽他理當認為加百列就在總理身邊。加百列畢竟剛剛在蒙特利爾見過塔裏克。

加百列想到了範戴克筆下的畫作:宗教題材的圖畫在表面,下面卻是個相當醜陋的婦女。一張畫,兩重現實。整個行動的策劃猶如這張畫,塔裏克每一個回合都占了上風。

該死的,加百列。相信你的本能直覺,有什麽可怕的!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沙姆龍在外交使團的號碼。沙姆龍接起電話的時候,加百列簡潔地說道:“阿拉法特在哪裏?”

他聽了一陣子,然後說:“該死!我認為塔裏克裝扮成侍者了。告訴大夥兒我這就來。”

他掐斷了電話,望著傑奎琳:“你還拿著那女人的槍嗎?”